她知道祖母一向看不上秦姨娘,想著也許從祖母這邊入手能取消了這門親事。
可沒想到雲老太太卻說既然她身子已是不濟也是該找個人來替她的位置,與其便宜了外人不如讓位給自己妹妹,好歹是一家人,肥水不流外人田。
往後有著裴家這公府的門楣,家裡兒孫也會得些面子。
聽到這話的時候,雲歲晚怎麼也不敢相信。
當初在府中的時候雲歲晚只覺得祖母只是對自己要求嚴格了些,規矩多了些,心裡還是疼她這個嫡長孫女的。可她沒想到祖母如今卻是這樣的做派。
那一刻,她忽然明白了,什麼祖母教誨,什麼祖母是為你好,無非是拿她當工具罷了。
她要的不是雲歲晚,而是雲家嫡長孫女,一個能替雲家撐門面的嫡長孫女,模樣出眾、才情出眾,知書達理,禮儀規矩,她要的從來只是雲家,而非她雲歲晚。
她忽然覺得這高門大院之內,人情當真涼薄得如一張燒掉的黃紙灰,風一吹就散了。
想通了這一切,雲歲晚也不奢求雲家了,她只想賣著這些年伺候裴硯桉照顧整個裴家的情分親口問一問他,究竟是為何要這樣對自己,自己到底是哪裡對不住他了?
這些年,他衣食住行,哪一樣不是她一樁樁一件件精心打理著?可臨了連喪制都不顧就要娶人進門嗎?
那他究竟當她是什麼了?
真的就只是一個老媽子嗎?
但連著幾天,裴硯桉都未回府。
無奈之下才尋人去問,可一天了,哪裡有人影?
雲歲晚只覺得心口突突地發緊,整個人越發覺得冷涼。
恰在這時,忽而聽得門外兩個丫鬟細碎的說話聲。
“聽說了嗎?那位雲家七姑娘明日就要進府了呢?”
“啊?可,可咱們大奶奶不是還沒那什麼呢嗎?怎的現下就要入府了?”
“聽說是大太太身子不好,過來侍疾呢。”
“大太太的身子不是好好的嗎?昨兒個還和人打牌呢。”
“噓——你沒聽說啊,前幾日大爺和那七姑娘還約著湖上泛舟呢,只怕侍疾是假,照顧大爺是真呢。”
兩個丫鬟的話一字一句地傳進了屋裡,聲聲入耳,雲歲晚聽著怔愣了好久。
她頹然地靠在床頭,整個人如一抹殘落的夕陽,頹敗而蕭瑟。
成婚五年多,別說湖上泛舟了,她和裴硯桉連一起出門的時候都很少。
如今倒好,現下她人還在床上懨懨的呢,這兩人竟是如此不顧禮儀規矩,都等不及她死了嗎?
冷翠見雲歲晚臉色大變,慌忙就要出去申斥那兩個小丫鬟,可都沒等她出得了門,雲歲晚竟是嘔了一大口血,隨後大口地喘著氣,整個人止不住地咳嗽起來。
冷翠趕緊迴轉過來,扶住雲歲晚,對著外面的人道,“快去叫大夫,快去叫大夫啊!”
大夫匆匆而來,又是開方又是扎針的,直到酉時過半,雲歲晚才從夢中驚醒,見著外面的天已經麻黑了,問起來,“眼下什麼時辰了?”
冷翠在外屋,聽見聲響趕緊進來,“主兒,你醒了?已是快進戌時了。”
雲歲晚讓冷翠扶著自己坐起來,“大爺可是回來了?”
冷翠低了低頭不敢回話。
雲歲晚吐出一口涼氣,“罷了,我已料到了,只是總不甘心再問上一句。”
冷翠從旁邊端了藥,“主兒,你且寬心,只要你這身子好起來,旁的也就迎刃而解了不是?這是第二碗藥,你趁熱喝下,廚房煨了冰糖百合栗子粥,等會兒我去拿些過來替你解苦。咱們養好身子再說好嗎?”
雲歲晚看著那濃黑的藥湯,喉嚨不自覺地就泛起一絲苦味來。
自從生病之後,她這藥就一直沒有斷過。她本是怕苦的,可每次都是一大碗一大碗地往嘴裡塞,如今是一見這藥就忍不住作嘔。
她輕輕推開,“如今已是將死之身,又何必再難為自己喝這許多苦唧唧的東西,拿下去吧。”
冷翠心頭驀地一沉,正欲再勸卻聽得外頭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隨後門被開啟,隨著一陣冷風灌入,一個男人緊跟著拔步走了進來。
一身芥灰色的衣衫將他身姿襯得清冷挺拔,正是裴硯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