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錦宣應了一聲,跟隨在慕長璃身後,離開。
在返回嘉善堂的路上,天空飄起細雨,六月的雨淅淅瀝瀝的,綿長陰柔,猶如豆蔻少女懷春,近一步羞澀退一步不捨,糾結難決斷。
慕長璃可沒這般好雅興,雨滴打在她的傷口上,疼得她咬緊牙關。
她正煎熬中,雨停了。
她抬頭,只見黑色衣袍籠在她頭頂,陸錦宣立於她身後,雙手撐起袍子。
“大人,你……”慕長璃一時語塞。
陸金剛猝不及防的溫柔,竟是那麼的不真實。
“聖上讓我護你無虞,你若不適,及時告知於我。”
長雨迷濛中,陸金剛脫口而出的官腔,打破了這份靜謐。
他的話,也打破了懷春少女的臆想。
“唉,陸金剛就是陸金剛,怎麼可能開竅?”慕長璃輕聲自語。
陸錦宣耳力極好,他將每個字都聽得真切,卻未發一言,只是撐著衣袍,跟在她身側,緩步而行。
慕長璃忍不住側目偷瞄他一眼。
雨幕中,他的衣袍下,有一世晴天,足矣。
這一路走得特別漫長,儘管後背的傷口由於挪步的關係,被撐開,痛極,但她依然希望這段路能長一些、再長一些。
愛意在心間悄然滋長,她發覺,她對他,不知何時已有了依賴。
一路緩行,終於還是到了嘉善堂。
慕長璃注意到,直到她完全走到屋簷庇護處,她頭頂的衣袍才撤去。
陸錦宣推開門,將袍子擱置在門口,跟在她身後進屋。
陸金氏忙迎上前,不知是否因過於激動,她咳嗽不止。
陸錦宣上前輕拍著母親的背,給她遞了杯溫水。
“娘,慕長璃這有我,您回房歇息吧。”他的語氣是前所未有的輕柔。
陸金氏微微頷首,側目望他:“宣兒,好生照顧慕姑娘。”
“我會的。”陸錦宣扶著母親的肩膀,走入裡屋,直到侍候母親睡下,才返回前廳。
“把溼衣服換了,再擦藥。”陸錦宣將一瓶上藥的金瘡藥遞給她。
她雙手接過:“陸夫人幫我上過藥了。”
陸錦宣眉心微蹙,心下思忖:怎會有如此不愛惜自己的女人?
“淋了雨,需重新清洗傷口,你的傷口不淺,若發炎便麻煩了……近日你就留在我陸府,我會派人知會令堂。”
陸錦宣遲疑須臾,終將最後一句話說出。
慕長璃怔住,陸錦宣見她沒反應,便預設她答應了。
“我還有事,先走了。你自己歇著,不要去打擾我的母親。”陸錦宣語畢,又是一個利落的轉身,轉身之後,天空響起驚雷。
迷濛細雨忽然轉變為瓢潑大雨。
陸錦宣取了油布傘,一襲玄衣,在雨中漸行漸遠。
慕長璃依靠在窗欞邊,直到他的身影再也看不見,方才懨懨地合上窗。
她拖著沉重的步伐走入左側內室,看了看絲綢被褥,轉身迤邐著身子走到浴桶邊,桶裡已添滿熱水,此時一個小丫鬟推門而入。
小丫鬟挎著一個提籃,裡面放著幾隻蛋還有一些皂角、花瓣。
慕長璃看著她將籃子放下,問道:“這些是?”
小丫鬟恭敬地朝她行了個福身禮:“慕姑娘,我叫雨兒,是少家主派來侍候姑娘的。”
雨兒說著,走上前,伸手試了試水溫,說道:“雨兒來時遇到少家主,少家主說姑娘身上有傷,花瓣是不宜用了,這些皂角和蛋清可以給姑娘洗髮洗身子用。”
小丫鬟語畢,就要上前幫慕長璃寬衣。
慕長璃自小粗養慣了,哪裡受得起這樣的服侍。
她下意識倒退一步,連連擺手:“不用了,頭我自己洗。”
小丫鬟卻是執著得很:“雨兒幫姑娘更衣。”
慕長璃的手擺得更劇烈:“不用了,澡我也自己洗。”
雨兒聞言,止住腳步,又行一禮:“雨兒去外室等候,姑娘卻有吩咐,喚雨兒即可。”
慕長璃被雨兒傳染,也微微福身回了一禮。
雨兒將花瓣悉數撈走,倒退著走出內室。
他卸下衣袍給自己擋雨,贈自己金瘡藥,吩咐婢女撤走花瓣……
究竟是因為他也對自己有感覺?
還是僅僅為了遵從聖上所提要“護其無虞”的指令?
慕長璃褪去衣衫,將身子埋入溫水中。
傷口觸水的疼痛讓她整個人一哆嗦。
也許是為了報答救母之恩?
慕長璃輕嘆一口氣,勒令自己不再去想他。
但情之一字,身不由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