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錦宣將紙鶴收在距離心口最近的位置,接著將手掌放在心上,一向體寒的他,竟隱約感到從心口蔓延出一絲暖意。
佳禾見他一副痴心種子的模樣,一句廢話都不想和他說,扭頭就走。
今日是他們商定要一同去開封的日子,自己這副打扮恐會嚇到城裡人,佳禾打算好好捯飭一番,也算是像過去的自己做個了斷。
佳禾走入小木屋,特意插上了門栓,她在衣櫃裡翻找半天,這才找到了一身女兒家的衣裳,雖然樣式有些陳舊,但好在還算乾淨。
她褪下野人套裝,解下纏在胸前的帛布,換上衣衫,衣領下山巒盡顯。
佳禾坐到床沿上,由於她的房間裡沒有梳妝鏡,她只能憑感覺將自己的長髮攏起,用一根深藍色發纚在腦後挽了一個垂鬟,最後用木簪固定。
她捯飭完,靜坐著想了想,還是將垂鬟解開,將半數青絲披散下來,再重新梳了個小髻。
弄完這一切後,她起身,取下門栓,推門而出。
在小木屋下,已經聚集了數十人,他們不知因何事意見相左,當場爭吵起來,沒吵幾句就各自抄起傢伙,還真應了那句話:能動手絕不吵吵。
佳禾厲喝一聲:“吵什麼!”
她的聲音不大,但似乎攜著千軍萬馬奔騰之勢,方才還喧鬧不止的人們登時消停下來。
其中一個壯漢率先出列,指著人群中一個較為瘦弱的青年說道:“這毛頭小子竟敢衝撞我仇二爺!笑君,弟兄們尊你一聲笑君,是希望你能帶著弟兄們幹一番大事業,可你卻要帶著大傢伙去開封送死,我不從!”
被他指著鼻尖的青年也出列,面對比他身形寬一倍有餘的大漢,青年的面上毫無懼色,他當即反駁道:“笑君自有考量,我們既然決定追隨笑君,應服從她的一切安排。”
那大漢從鼻腔裡嗤了一聲,聒噪道:“得了吧,我看你這小子分明就是看上笑君了。小子,跟我仇二爺叫板,你知道那個死字……”
他說著,掄起拳頭,眼看那個青年就要吃苦頭,忽然一隻手掌擋在他的眼前,手掌輕輕一推,便將那壯漢推得連退數步。
青年雙唇微張,驚詫地望著擋在他身前的佳禾。
佳禾放下手,訓斥道:“二爺你個球。有這同室操戈的氣力,你倒是去打遼寇啊,你的拳頭,對準的應該是侵略我大宋的敵人,而不是大宋百姓。”
佳禾最恨國難當頭還鬧窩裡反,這一掌她使出了半副內力,那大漢吃了癟又捱了訓斥,氣焰被澆熄,閃到一旁不再吭聲。
“弟兄們,我坦言,讓大家去開封,是在冒險。但我們既然是那個身份,便早應將個人安危置之度外,別忘了,使命第一,性命次之,情為輕。”
佳禾站在一群人中央,大聲道,在說到最後三個字時,她往青年這邊瓢了一眼。
青年對上她的目光,與她匆匆相望一眼後,猶自垂下了頭。
佳禾收回目光,繼續說道:“願意跟我去開封定居的兄弟請出列,不願去的我也不強求,畢竟這關係著你們與你們家人的性命,我雖不贊同,卻也能理解。”
她的這番話很有力量,恩威並施,讓人無法拒絕,在猶豫片刻後,不少人出列,其餘人有的觀望了一會兒,也跟著出列,最後就連方才滋事的壯漢也出列了。
佳禾望著眾人,微微點了點頭,這時一名在外圍放哨的兄弟快跑而來,稟告道:“笑君,不好了。有外人闖入!”
眾人又炸開了鍋,那壯漢伺機說道:“我就說不該留著那倆外人的性命,那女的跑了,定是她出賣了大傢伙。”
青年也附議道:“笑君,會否是她早已猜出我們的身份,此刻找人來圍剿我們?”
“葉修,莫要胡亂臆測,據我觀測,慕姑娘並不是這般有心計之人。”
佳禾瞥了葉修一眼,葉修復又垂首,不再發言。
陸錦宣倚在小木屋窗後,側耳聆聽著他們的對話,沒想到慕長璃來此地不過短短一日,便已讓此地首領對她這般認可。
此前沒有看出來,她的路人緣還真不錯。
想到此處,陸錦宣似笑非笑地微揚了一下嘴角。
他不疾不徐地站在窗邊觀望,不下樓,也不出聲,就這麼靜靜地注視著樓下的動靜。
在此地逗留一日,他也發覺這群偽裝成野人的人,並不簡單,而且更讓他感到疑惑的是,這裡面分明有兩撥人,一撥人以佳禾為首,他們身上似乎都揹負著什麼重要使命。
還有一撥人,以那挑事的壯漢為首,他分不清那人是敵是友,直覺告訴他,就連佳禾都對那撥人也有所忌憚。
陸錦宣微蹙起劍眉,忽然人群中交頭接耳的兩人引起了他的注意,他遠望了兩人一眼,微俯下頭沉思,極力回想自己在哪裡見過他們。
他思忖片刻,猛然抬頭:是了,那兩人正是紫氣客棧後來的新店小二。
佳禾不是說,六年前她帶人隱居於此,那麼那兩人定是偷溜出去過,只是為什麼要去當店小二?紫氣客棧原本的店員去了哪裡?
這裡和紫氣客棧究竟有著怎樣的淵源?
陸錦宣越想越覺得不對勁,他感覺自己無意間落入了一個陷阱,他不知道等待他的是怎樣陰謀,這種前路未知的迷惘讓他第一次覺得自己有些孤立無援。
就在那時候,他想到了慕長璃,陸錦宣立即斂起思緒,在心裡暗嘲了自己一下。
堂堂帶御器械,在緊迫關頭,竟想要得到一個姑娘家的幫助。
陸錦宣心裡咯噔一下,他最擔心的情況發生了,她真的成為了他的羈絆。
他竭力想要將縈繞在心間的思念驅散,卻被那念想纏住了雙手雙腿,退也不是進也不是。
在潛意識裡,他又憶起了大樹,大樹臨死前那個關切中夾雜著擔憂的眼神,他今生都無法忘記。
大樹的那個眼神,滿覆期許,可在表象之下,似乎還隱藏著什麼他不知道的秘密。
大樹的死,百里明陽的叛變,慕長璃的離開……
這一切的一切,似乎有什麼不可說的關聯,陸錦宣眉頭深鎖,他感覺此刻臆測出的猜想,就似自己吃了幾年的糖醋小排,末了發覺是濃油赤醬的紅燒肉一般。
所有既定的事實,都在被一步一步推翻。
這感覺當真是可怖至極。
陸錦宣當即側過身,背靠著窗欞,不再去看樓下的情形。
他剛轉過身,樓下便傳來一陣騷動,緊接著就響起了打鬥聲,突如其來的打鬥聲讓陸錦宣不得不回頭去察看樓下究竟發生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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