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平躺在地上,斜襟領口處清瘦鎖骨顯得格外突兀,雙目微閉,面色蒼白如紙,就連呼吸也變得微弱起來。
慕長璃托起他的頭,將他緊緊攬在臂彎中,她眼瞼低垂,熱淚似大珠小珠,交錯墜落在他的臉上。
她折膝半跪半坐著,讓他的頭枕在自己的膝蓋上,俯身將側頰附在他的鬢邊。
慕長璃不敢鬆手,她害怕,自己一鬆手,他便如天邊的幻彩,消逝不見。
她就這麼抱著他,猶自垂首啜泣,靜默半晌,他吃力地抬起手來,撫上她的側頰,他的聲音恍若隔世:“哭什麼,我這不是好好的。”
慕長璃也不答話,只是哭,眼淚滴落在他的側鬢,他的眼角也淌下一滴淚,不知是她的淚,還是自己的。
這一切都不重要了,只要他們還在一起,只要他們彼此兩心如一……
兩人正沉浸在重逢的欣喜中,此時,佳禾帶著眾人追至,將兩人團團圍住。
慕長璃瞥了一眼佳禾,下意識將抱著他的手臂蜷緊了些,他卻掙扎著要從地上站起,她只得攙著他起身,卻沒有給他保護自己的機會。
慕長璃上前一步,目光似戟似劍,她整個人看起來就像個戰士,竭力守護著自己想要守護的人。
“你們並不是野人,隱居於此想必是有苦衷,我們無意叨擾,請放我們走。”
慕長璃一向不喜拐彎抹角,她很直接地將自己心中所想告知笑君等人,她沒料到笑君也是個爽快人,笑君當即回道:“姑娘倒是個爽快人,我不妨明說,既然你們發現了我們的秘密,為了弟兄們的安全,我無法給你們活路。”
慕長璃聞言波瀾不驚,她繼續說道:“我看你們似在尋人,你們久居於此,對外界並不熟悉,就別提最為繁華的皇城,不如我們合作。”
陸錦宣神色微變,他當即拉住慕長璃的手,衝她緩緩搖頭。
慕長璃側頭,在他手背上輕拍兩記,又扭頭對笑君道:“眼下遼寇、西夏對我大宋國土虎視眈眈,身為大宋兒女,我們不該在此無謂殘殺,當共克時艱才是。”
尤耳聞言,看向佳禾,勸道:“佳禾,此女狡黠,不可信。”
佳禾朝後一擺手,是以尤耳不必再言,她轉頭正眼看向慕長璃,衝她微微頷首,再一擺手,示意眾人放下兵器。
陸錦宣微微俯首,輕噫一聲,他沒想到在危急關頭,還是她的一副巧舌救了他們。
與其說是她的一副巧舌救了他們,不如說是她由內向外散發出的真誠,打動了對手。
雙方在把話說開後,佳禾很欣賞她的坦誠,不僅邀他們共進晚膳,還在晚膳時,將自己的經歷如實告知。
原來,佳禾和慕長璃一樣,皆是幼年喪母,不同的是,佳禾的母親是龍隱守護者,但在六年前的一場變故中,其母守護的龍隱少主身故,守護者皆亡。
在臨終前,佳禾繼承母親遺志,立誓要找尋到尚存於世的其他龍隱,並守護他們。
“龍隱?”陸錦宣微蹙起眉,他憶起有一回,他去內宮向宋宗覆命,卻見宋宗盯著一塊令牌望得出神,還苛責他為何不經通報擅入。
那年,陸錦宣只有十七歲,他感到有些委屈,卻不得不俯首請罪。
現在回想起來,那日宋宗的眼神,除了微慍還有些許慌張。
那塊令牌莫非就是佳禾口中的龍隱令?
佳禾繼續闡述,她告訴他們,她篤定當今聖上就是誅殺其他龍隱的幕後指使者。她甚至斷言,宋宗並非真龍天子,而是龍隱之一。
“他定是為了掩蓋這一秘密,這才對龍隱少主們痛下殺手。”
佳禾越說越激動,陸錦宣也跟著氣急起來,忙出聲反駁她的話:“休要胡言,聖上是明君,不可能濫殺無辜。”
“無辜?”佳禾眯縫起一雙鵲眼,冷笑兩聲,“何謂無辜?不過成王敗寇而已。”
慕長璃恐他們又發生口角,暗中扯了扯陸錦宣的衣袖,陸錦宣這才噤聲。
“我們各為其主,難免衝突,若不是看在你會使氣刃,和慕姑娘這番中肯之言上,我定不會與狗皇帝的爪牙同路。”佳禾還不解氣,又補充一句。
“你……”陸錦宣手握成拳,目光也變得狠厲起來,慕長璃見狀不妙,忙將他拉起,攜著他的手,跑開。
陸錦宣起初還掙扎幾下,但她掌心的溫熱,讓他感受到久違的暖意,他漸漸不再掙扎,就這麼跟隨著她的腳步,任由她拉著,奔跑在月光下。
不知跑了多久,他們在一片花海前停下腳步。
“錦宣,今夜,不談其他,我只想與你共度良辰。”慕長璃說著,緊扣住十指,拉著他跑入花海小徑。
雲霧半遮面,星流轉,暗夜蒼穹光華滿目。
月色下,滿地奼紫嫣紅。
慕長璃側目,見陸錦宣依然緊繃著臉,她鬆開手,雙手食指探出,先是戳了戳他的臉,接著用兩指將他的嘴角硬是提起了兩彎淺弧。
“錦宣,你不是說你是預支了來世所有的運氣,才遇到了我嗎?現在我這條大錦鯉就在你面前,你怎麼都不對我笑一下呢?”
她的語氣半嗔半怪,忍得他不禁揚起了一個微小的弧度。
“這就對了嘛。錦宣,你要多笑笑,無論我在不在你身邊,你的快樂,都會傳遞到我身邊,你快樂,我才會快樂。”
慕長璃淺笑一記,放下雙手,抬臂遙指星空。
薄霧衝破陰霾,忽然一道華光燃亮寂靜的黑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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