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錦宣被人帶到了客棧一間極其隱蔽的雜物房,那人始終都以黑布遮面,他看不清他的面容,對方也沒有發聲。
由於帶傷調動真氣的關係,陸錦宣此時已疲憊至極,他無力地抬起手,想要去扯那人的遮面布,手卻在半空脫力,垂下。
“你是誰?”他連喘數聲,才擠出這麼一句話來。
那人隨身帶著一個小腰包,裡面裝著金瘡藥和紗布,他取出一個小瓶子,將瓶口對準掌心,連抖了三下,從裡面抖出一顆藥丸。
他將藥丸遞到陸錦宣嘴邊,喂他吃下。
陸錦宣服藥後,自己調配了一些暴動的真氣,待平緩一些,才輕喚道:“羅松。”
那人明顯一怔,只聽陸錦宣又篤定道:“別遮了,我知道是你。”
羅松伸手扯下黑布,又露出了那個經典的“沒明白”的表情,疑惑道:“大人,我都遮得只剩下兩隻眼了,你是怎麼認出我的?”
陸錦宣嘴角略攜笑意,答道:“你一急躁,就會連抖三下藥瓶。”
原來是自己不經意間的小細節出賣了他。
羅松哭笑不得,他只得將自己的來意,如實招來。
陸錦宣的瞳孔驟然一凝,他剛平復下來的氣息也略顯急促起來。
“你是說,你查到了姜大哥之死的真相?”他一急之下,又咳喘起來,羅松伸手輕拍著他的背,陸錦宣抬手一擺,道,“和我爹有關嗎?”
羅松搖搖頭,他告訴陸錦宣,姜建樹之死,實則是因為姜家曾出過一位參與建造燭鳳的巧匠,那名巧匠被敵寇所擼,卻設計騙耍了敵寇。
敵寇氣不過,便拿姜建樹出氣,同時將此事推到了陸灃的頭上。
正巧陸灃當時也因陸錦宣龍隱的身份,冒出過要殺姜建樹的念頭,但真正害了姜建樹性命的,是敵寇。
陸錦宣聽完羅松的話,眉頭深鎖道:“若此事屬實,敵寇是在鱷魚和大樹身上同時做了手腳,才導致大樹成為鱷魚的目標,那就證明敵寇勢力已滲入皇宮內部。”
陸錦宣越往下分析,他的神色越難看。
他背過身去,猶自思忖,倘若真的有敵寇之人潛伏在宋宮,那麼宋宗的處境就十分危險,倘若宋宗受到敵寇傷害,那麼大宋又要陷入動亂之中。
陸錦宣忽然冒出了一個大膽的念頭,抗旨,返回宋宮。
羅松跟了他六年,他很清楚陸錦宣心中在想什麼,羅松忙制止道:“大人,您不會是想回宮吧?這可是抗旨之罪,是會株連滿門的。”
陸錦宣重噫了一聲,心口的傷又開始劇烈疼痛起來,他緊蹙了幾記眉,接著向羅松問起宮中的情況。
羅松是個不會撒謊的人,他原本想用自己的掩飾,讓陸錦宣打消回宋的念頭。
沒想到,他拙劣的表演,卻讓效果適得其反。
在陸錦宣的再三逼問下,他終於交代出宋宗前段時間,被人突襲之事。
陸錦宣聞言,更加堅定了要返宋的決心。
眼下,自己在蕭縈這的偽裝已經被撕破了,也就是說,潛伏之路現在註定是走不通,與其在這裡做無用功,不如返宋,起碼還能盡護衛之責。
羅松在聽完他的話後,眉頭幾乎快要擰到了一起。
“大人,您不要衝動,陛下對您已有芥蒂,否則也不會讓你遠赴遼國,你現在回去,非但不能幫到陛下,反而會被陛下降罪。”
羅鬆一口氣將心裡話全傾倒出來,見他態度十分堅持,不禁急聲道:“陛下一直對龍隱一事耿耿於懷,你回去,只能白白送命罷了!”
羅松深知陸錦宣個性倔強,他決定的事不會輕易改變。
但即便如此,身為下屬,身為摯友,他必須要盡全力去阻止他犯傻。
羅松雖將他當作摯友,但對他說話時,一直是使用“您”、“大人”、“請”之類的敬稱,此番對他“你你你”的稱呼,顯然是真著急了。
陸錦宣勉力微笑一記,對羅松道:“松,我知道你是關心我,你我同為陛下的護衛,你當清楚我們所揹負的職責。”
羅松沉默下來,他深提了一口氣,微側過臉,平復了一下情緒,這才轉過頭道:“錦宣,你不能回宋,現在除了陛下這邊,大宋百姓也已將你視作叛國賊……”
他語出一半,忽聽門外傳來金鈴聲響,羅松當即抬起手中的劍,眼看就要抬腿,陸錦宣忙制止道:“別緊張,是長璃。”
羅鬆放下手走到門邊,開啟門,慕長璃在看到他的一瞬間,怔了一下,當即隨他進入雜室。
慕長璃跑到陸錦宣身邊,仔細察看了他的傷勢,自責道:“阿宣,對不起。都是我的定力太淺,我竟……我竟把你傷成這樣……”
她說著說著,不禁哽咽。他心口創傷雖然已經用紗布包紮完畢,但鮮血還是時不時地會湧出一些,將一小截紗布都染成了紅色。
陸錦宣微笑一記,以示安慰。
他一雙深邃的眸,含著零星一點的笑意,張開蒼白的唇,安撫道:“長璃,我沒事。現在外面情況如何?”
慕長璃邊作答,邊將鬆脫的紗布紮緊,這樣的傷口她接觸過很多,但這一次不同,他的傷是她親手造成的。
她的手指在接近那截染血的紗布時,明顯停滯了一下。
目前的形勢,已容不得她自責,容不得她心疼,眼下客棧外圈已經被敵寇重重包圍,整間客棧並不大,敵寇遲早會搜查到這間雜室。
他們必須儘快轉移。
陸錦宣原本是半靠在一堆雜物邊,聞言自己撐著身子站起來,慕長璃伸手去扶他,還未觸到他,他便一個側身,背對著她,嘔出一口血。
“阿宣,你、你還好嗎?”
慕長璃面色驟變,繞到他身前,一下抓住他的手腕,替他把脈。
陸錦宣驟然縮回手去,他知道方才鏖戰時,燭鳳所攜的毒素,十之八九已侵入他的經脈。
他很清晰地認知到,現在他等同於廢人一個,在他們身邊,無異於是在拖累他們。
他也明白,慕長璃絕不會拋下他,獨自撤退,他只能從羅松身上找突破口,希望他們能安然撤離。
陸錦宣皺眉須臾,抬起臉,發出一聲輕笑,直視著羅松,心下一橫,還是說出了違心之言。
“羅松,你只是御前侍衛,而我是陛下敕封的帶御器械,嚴格來說,你我是上下級關係。我的指令,你必須服從。”
他一口氣將整段話說完,接著瞪著羅松,下令他速帶慕長璃離開。
羅松怔了一下,他沒預估到,陸錦宣能這麼準地擊中他的軟肋。
他與他的身份差別,一直以來,都是橫亙在他們兄弟情誼間的一道屏障。
尤其是每當陸錦宣身著錦服,騎著高頭戰馬,踱到他跟前時,他愈發感覺他們之間是有距離的。
羅松一直覺得,他是“大人”,而他只是小卒,是“屬下。”
在陸錦宣的再三言語“抨擊”下,羅松終於答應離開,但慕長璃卻堅持要與他共進退。
她激動地一下撲進他的懷裡,雙臂緊緊摟住他的脖子,陸錦宣伸手在她背上輕拍幾記,驟然抬掌,將她擊昏。
在她闔上眼瞼時,一滴淚從她眼眶滑落,淚水還未淌落,人便已昏厥過去。
她的雙臂無力地從他肩頭滑落,垂在身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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