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好吧。”羅松終於不再堅持，他雙手脫繩，向陸錦宣抱拳行禮道，“羅松祝大人一切順遂，平安歸來。”
“謝謝，你也保重。”
陸錦宣最不擅長應對此番離別場面，他說出這一句話後，正視了羅松一眼，微抿了一下唇，似是在以笑意來寬慰摯友的心，羅松依然保持著抱拳的姿勢，微微揚頭，望著他。
“好了，又不是再也不見了。羅松，你回去吧。對了，記得替大人看顧好挽晴妹子，我們走啦。”
慕長璃說著，朝他揮了揮手，綻出溫暖的笑顏。
羅松望著她的笑顏，一句“你也小心”哽在喉嚨口，愣是沒有說出來。
也罷，就將這場離別當作是他暗戀完結的終局，自此刻之後，他與她從此便再無半分奇奇怪怪的牽連。
慕長璃先扯緊韁繩，調轉了馬頭，陸錦宣的動作比她要利落得多，在她之後調轉方向，與她並行而去。
他們都不知道，他們即將奔赴的是，充斥著硝煙與陰霾的可怖戰場。
但他們有彼此，再多利箭，再多暗算陷害，早已無懼。
他們在沿途目睹了許多因戰亂而家破人亡的苦命人，也飽嘗了風餐露宿的艱辛，一路顛沛，終於回到開封城下。
陸錦宣沒有想到，城牆上，早有萬千弓箭預備要取他的命。
“守住城門，莫讓叛國者過。”
守城的將士高呼著關閉了城門，陸錦宣與慕長璃加快程序，卻還是被隔離在了門外。
箭雨急墜而下，射殺了他們的騎乘。
兩人從馬上躍下，背靠著背，同時亮出武器。
“璃兒，看來這一回，我們又要並肩作戰了。”
陸錦宣望著一眼迅疾朝他們聚攏的宋兵，為側過頭對她道。
慕長璃笑笑：“只要阿宣不再獨自替我擋厄，我倒是很願意，與你並肩作戰。”
“陸錦宣，死到臨頭還想酸我們？就讓你們做一對兒亡命鴛鴦！將士們，上！”
步兵們將他們圍困得水洩不通，城牆上架起萬千弓弩，照現在的情形看，他們的處境，與被“甕中捉鱉”無異。
又是一場腥風血雨，他的長劍最後都被砍成兩截，但他依然高舉著劍，與她背靠著背。
宋兵的鮮血有一些飛濺到了他的側頰上，他幾縷碎髮從發冠中散出，三三兩兩垂落在鬢側。
這些不是正規軍！是有人故意要藉此機會，置他於死地。
陸錦宣身為帶御器械，接觸過形形色色的人，其中不乏有許多武將。
城門口這些將士，雖然身著金吾衛服飾，但他們的氣勁和功法都與先前接觸到的金吾衛不同。
金吾衛歸屬於李騫的管轄範圍，極少有人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假扮金吾衛，除非是得到了他的默許。
羅松先前提到的大宋境內的“內憂”，莫非就是李騫？
戰場之上，容不得他多想，他在又砍殺數名假冒守衛後，他的長劍終於不堪重負，徹底廢棄了。
慕長璃的長刀質量還不如他的劍，早就報廢。
他們倆看起來，都像是在做垂死掙扎。
儘管戰況愈發不利，但他們依然沒有放棄，他們抄起地上的兵器，接著戰鬥。
可對方明顯是有備而來，他終歸是肉體凡胎，並不是戰神，在鏖戰了許久之後，終於顯出疲態。
她的身上也平添了數道輕傷。
“璃兒，我掩護你，快撤。”陸錦宣說道。
慕長璃搖頭：“不，說好要一起生的。”
“聽好，月前輩可能是你的親生父親，你快去尋他。你還有血親在世，必須愛惜自己的生命。”
陸錦宣說著擋在她身前，提高音量對她道。
“不，你也是我的親人，我要保護……”
她話音未落，又有數支利箭朝她襲來，她砍落幾支，卻來不及應付最後一支利箭。
陸錦宣一個旋身，抬手握住箭柄，復又喊道：“快走。”
他這一分心，被城樓上射來的利箭刺中肩胛，慕長璃哭喊一聲，忽然從遠處飛降來一人，拉住她的手腕就往回飛遁。
陸錦宣看清了來者是誰後，終於放下心來，轉過身，繼續對敵……
在他被數柄長戟刺中身軀後，城門徐徐開啟，一戎裝男子策馬而出。
陸錦宣還未看清他的身形，便已力竭，昏厥當場。
他醒來時，發現四周晦暗無光，鮮血的腥臭和刑具散發出的濁氣，令人窒息。
他又回到了臺獄。
陸錦宣微微抬首，第一眼看到的卻是秦狩。
“秦御史。”陸錦宣開口道。
秦狩朝他這邊睨了一眼，他原本是坐在正對著陸錦宣的椅子上，聽到他的喚聲，站起身，從邢架上取下一條刺鞭，狠狠在地上甩了一記，鞭子發出“啪”的一聲巨響，令人聞之不免顫慄。
陸錦宣什麼刑罰沒有見識過，臺獄他也出入過幾次，秦狩這記故作聲勢之舉，他並沒有放在眼裡。
“秦御史，我此番回城，是要向陛下稟告邊疆戰況，你將我扣留於此，若是貽誤正事，你可擔待得起？”
陸錦宣抬起頭，正對著秦狩，不疾不徐地說道。
秦狩咧嘴一笑，他堆滿橫肉的臉登時拓寬了一半兒，他這個令人作嘔的笑容，與蟾蜍咧嘴倒有幾分相似。
他一揚手，將鞭子的末端收在手掌，接著將打彎的部分，在另一隻手掌輕敲。
這一次他沒有一上來就大刑伺候，而是慢條斯理地發問：“陸錦宣，對外，你已成叛國者；對內，你對如今的朝堂，已不剩多少利用價值。”
他的話令陸錦宣心頭一緊，聽秦狩言下之意，難道是大宋皇權在自己離開大宋後，又發生了轉變？
“少廢話，你們到底想從我這得到什麼，直說。”
陸錦宣聲色懼冷，他抬眸狠瞪秦狩一記，那一眼，他幽深的黑瞳仿似滿覆冰刀雪劍，令人望之生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