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錦宣在經歷三入三出幻境後,對於一切事物,他又有了不同以往的新認知。
“大樹在得知自己逃不過災厄後,將暗害他的線索留給我,希望我能替他復仇,這樣的邏輯看似沒有問題。但細想之下,倘若暗害他之人,以我之力能夠除去,大樹又何必要放棄生機?”
陸錦宣語畢,眉頭鎖得更深,自責道:“都是我太大意了,是我太后知後覺,錯過了營救大樹的最佳時機。”
慕長璃被他這麼一分析,也發現了他們原先推理中的漏洞,她不忍見他這般自責,但此時也不知該說什麼來撫慰他。
“我一定要回到陸家,拿回大樹的劍,屆時一切都會真相大白。”陸錦宣忽然總結道。
慕長璃知他為友討公道之心迫切,但眼下開封城被佞人把守,他又武功盡失,僅憑她一人之力想要闖入開封城,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但是她又不能直說,怕他又會多想。
慕長璃自己也不知道,從何時開始,她由原先那個大大咧咧的賞金獵人,變得如此這般心細如髮。
“阿宣,我們先找地方療傷,待你傷愈,我們再想辦法進城,好嗎?”
慕長璃只得苦勸他不要衝動,陸錦宣自己跟自己較勁了一陣,終於還是拾起神智。
他們一同抄隱蔽山路,來到了月土匕的小院。
“長璃丫頭,你可算回來了。”
月土匕在跑出屋外的那一刻,他的眼中有了一絲不易被察覺的慈祥之態。
慕長璃顧不上寒暄,直接將陸錦宣扶進了屋。
“月爺爺,還是沒找到仙姐嗎?”慕長璃擔憂道。
提及秦月仙,月土匕的眼中又漫起一陣奇奇怪怪的哀傷,他搖搖頭,長嘆了一口氣。
“李騫真的抓走了秦前輩?”陸錦宣問道。
月土匕又嘆息一聲,道:“是啊,可惜老朽身殘體弱,無力相護秦姑娘,只能眼睜睜看著那奸賊,將秦姑娘抓走。”
“我原以為,這只是李騫的威脅之言,沒想到,他竟真的抓了秦前輩。”陸錦宣面上又浮現起歉疚之色。
“阿宣,這不是你的錯,都是李騫,他想要的太多。你別多想,安心養傷。秦前輩之事交給我。”
慕長璃說完,根本不給他反駁的機會,轉身對月土匕道:“月爺爺,麻煩你將他看住,在他傷好之前,不許出去。”
“放心吧,有老朽在,這小子哪兒也去不了。”
月土匕拍著胸脯跟慕長璃保證,他雖是一副頑童之態,但在慕長璃說要去救秦月仙時,他眼底明顯溢位憂色。
月土匕竭力掩飾著自己的焦急,那一抹憂色本不易被察覺,卻被陸錦宣看在眼裡。
在他們出發回宋之前,鏡夫人慕青曾拜託他,幫助慕長璃找到她的家人。
月前輩會是慕青口中的月郎嗎?
陸錦宣打算先試探一下月土匕,他趁慕長璃不在,與月土匕閒談起來。
他幾句話便將話題扯到了慕青和月郎的故事上,在說到慕青與月郎分道揚鑣時,他特意抬眼留意了一下月土匕的反應。
月土匕又是一聲長嘆,最後直截了當地問道:“是她,讓你來找我的,是嗎?”
陸錦宣雙瞳驟凝,只聽月土匕承認道:“沒錯,我就是月郎,長璃,是我和慕眉的女兒。”
“那麼秦月仙前輩和長璃是?”陸錦宣追問道。
月土匕搖搖頭:“她們什麼關係都沒有,長璃確曾有一個姐姐,但我為救長璃的性命,親手殺了她。”
他的回答大大出乎了陸錦宣的意料。
據月土匕回憶,當年慕眉煉製剝憶之藥,走火入魔,月土匕想阻止她的瘋狂行動,卻不慎失手錯殺了自己的長女。
“所以,您不認長璃,是擔心她知道此事後,不原諒您?”
月土匕搖頭,否認了陸錦宣的推測,他告訴陸錦宣,在慘劇發生後,他與慕眉便徹底結束。
後來,他出於不得已的苦衷,將慕長璃送入影衛訓練營。
“看得出來,您很關心長璃……影衛,到底是個什麼樣的組織?竟能讓人親手將自己的骨肉奉上……”
月土匕愴然長嗟:“影衛,是這世上無尚榮耀的身份,成為影衛的人,都是在暗夜中求存的逆行者。”
“在暗夜中求存的逆行者……”
陸錦宣重複了一句,他無法想象,慕長璃究竟是怎樣堅強的奇女子,竟能如此笑對不公的命運。
他忽然覺得自己真的很自私,她求存已然不易,可她卻將所有的光亮都贈予了他,卻從未讓他瞧見她在暗夜中逆行的孤影。
“陸錦宣,你現在能理解,為何長璃丫頭初與你相好時,我對你會有這麼大的敵意了吧。”
月土匕的話令陸錦宣更加感到無地自容,他低頭頷首道:“是我太脆弱了,我自以為我一路走來,嚐到了許多常人無法理解的苦,我將我的痛苦都流露在表面,讓關心我的人為我擔心,是我自私……是我配不上她。”
陸錦宣這番發自內心的懺悔,卻引得月土匕氣不打一處來。
“陸錦宣,你小子,能不能像個男人!”
他說著,伸手用力在他後背拍打一記,順勢扳直他的肩膀,呵道:“脊背挺直,抬頭,向前看!”
月土匕說著還不滿意得在他手臂上重拍一記,慕長璃從外面回來,正巧看到這一幕。
她忙跑來,攔住月土匕:“月爺爺,您這是幹嗎?阿宣身上還有傷,打不得。”
“沒事。長璃,今後只許我護你,不許你再為我出頭了。從今往後,我不會再讓你一個人孤單前行的。”
“什麼?”慕長璃被他這一通沒頭沒腦的話整懵,陸錦宣忽然將她緊摟住,她也懵懵得回應著。
她不知道,他已經知曉了她的身世。
她更不會知道,在她進屋前,他已經與月土匕達成共識,替月土匕一同隱瞞她的身世。
“謝謝你,阿宣。”她忽然開口道。
“謝我什麼?”陸錦宣輕聲問。
慕長璃將抱著他的雙臂蜷緊了些,笑道:“謝謝你,又讓我體會到了有家人關心的感覺。”
家人……
這兩個字生生觸痛了他。
“不用謝。從今往後,你想你娘時,我便是你娘;你想你爹時,我便是你爹。我會待你很好很好。”
聽到他這句獨特的承諾,她笑顏更歡。
“阿宣,我會待你,更好更好。”她脫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