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事關宋宗交付的任務,他必須全力以赴。
“霏霏空暮雨,杳杳映殘陽。不知不覺,又至小雪,距離闔家團圓的日子,本應不遠……”
陸錦宣此言並不是為了搭訕荀半仙,而是發自內心的感嘆,他想起尚困囹圄中的家人,神色漸惆,抬眼間,滿目悲愴。
荀半仙聽到這一句,他的腳步停頓須臾,似若有所思。
他的心中,憶起一個人,一個就差一步就與自己成為家人的人。
“新春將至,還是早些歸家為好。”
荀半仙破天荒地主動對陸錦宣說了一句完整的話。
陸錦宣斂起憂思,趁熱打鐵道:“請恕在下冒昧,荀先生的心中,似也有牽掛之人?”
“既知冒昧,為何還問?”荀半仙面露不悅,他走進小木屋,關上門。
“荀先生,抱歉,在下無意窺探先生隱私,此番前來,確有要事,要向先生請教。還請先生為在下答疑解惑。”
陸錦宣站在雪地裡,大雪愈加稠密,很快他肩膀上便落了薄薄一層積雪。
他立於風雪中,目光如炬,望著小木屋緊閉著的門。
“你所求,我無法滿足,請回。”隔著木門,荀半仙的聲音傳來。
“先生,在下只有幾個問題,還請先生答疑解惑。”
陸錦宣依然固執地立於風雪中,他的髮絲上沾滿小雪球,面上也附著少許雪晶,隨著站立的時間愈來愈長,雪晶愈發密集,將他整張俊美的臉龐覆滿。
這是個固執的求知者。
荀半仙端坐於暖榻上,隔著窗戶紙望著雪地中的陸錦宣。
這個人,還真是一根筋,都不知道到屋簷下避避風雪。
由此亦可見,其求知之心至誠。
陸錦宣在雪地裡站立數個時辰後,終於支撐不住,半跪在地。
體內寒氣蠢蠢欲動。
他只得盤坐在雪地上,調動真氣,試圖自己將寒氣強壓下去。
陸錦宣嘗試多次無果,最後只得逆鎖經脈,試圖將寒氣聚集於自己身體的某一處。
這無異於是在自殘。
醫者父母心,精通藥理的荀半仙,自然不能眼睜睜看著陸錦宣做出自殘之舉。
“住手!”小木屋的門開啟,荀半仙出聲阻止。
他大步跨出小木屋,將陸錦宣逆鎖的經脈解開,接著將他攙起,帶入小木屋。
“多謝荀先生相救。”屋內的暖氣幫助陸錦宣迅速釋開寒毒,陸錦宣朝荀半仙抱拳致謝。
“山中陰寒,公子身負寒毒,還是早些下山為好。”
荀半仙語畢,又恢復了先前生人勿進的高冷模樣。
這位荀先生,脾性當真是古怪得很。
“荀先生,在下只想問您幾個問題,問完我就走。”陸錦宣依然沒有放棄。
荀半仙瞥了他一眼,終於鬆口:“問吧。”
“荀先生,請問您可知世上有一種名喚我意無念的致幻藥,你可知在何處可以尋到?”
陸錦宣將問題概括成一句話,簡潔發問。
荀半仙不語,只是做了個“請”的手勢:“你已問完,請回。”
“可是我還未得到您的解答。”陸錦宣回道。
荀半仙轉過身去,背對著他:“我只說讓你問,並沒說我會答。”
這位遁世的先生,看起來年紀輕輕的,沒想到脾氣這般古怪。
“荀先生,此事人命關天,還請先生答疑解惑。”陸錦宣再度作揖,恭敬道。
荀半仙似笑非笑地輕嗤一聲:“人命關天,與我何干?我只是隱居在山中的一個普通人,如此隱秘之事,我並不知曉。”
“隱秘之事?難道說這我意無念的背後,還隱藏著其他秘密?”陸錦宣微愕。
荀半仙依舊不冷不熱地答道:“年輕人,我勸你莫再深究,否則,後果恐你承擔不起。”
這位先生還真是奇葩,他的年紀明明比陸錦宣大不了多少,卻稱陸錦宣為“年輕人”,還有他說話的語氣,總是透著一股與之年紀不符的滄桑。
陸錦宣的直覺告訴他,荀先生是個有故事的人。
“年輕人,我勸你不要激動,一旦你內息紊亂,寒毒便會趁虛而出。”
荀半仙以一副老叟的姿態,再度規勸道。
他語畢,轉過身來,將陸錦宣往外推:“我這隻收留病患,請你出去。”
“我明白了。”陸錦宣驟然掙脫開他的手,又一次逆鎖了自己的經脈,將寒氣迅速聚集於左臂,他的真氣流動太快,不出片刻功夫,他的左臂已僵硬冰冷。
“你……”荀半仙沒想到他為了得到解答,竟不惜自殘。
出於一名醫者的道德,荀半仙不能見死不救。
他當即扳過他的手腕,一掌擊打在他的左臂上,將自身真氣渡入他被寒氣侵蝕的經脈中。
“你……你的真氣竟如此……”
陸錦宣語出一半,荀半仙加大力度,在他手臂幾條重要經脈處狠擊幾記,陸錦宣一聲痛呼,發問中斷。
荀半仙縱使內力醇厚,但陸錦宣的寒毒在體內蟄伏數年,一時間難以根除。
荀半仙只得先替他解鎖被逆封的經脈,再行治療。
陸錦宣被荀半仙放平在暖榻上,經此一番折騰,他已失了大半氣力。
他側目望著在藥爐前忙碌的荀半仙,他對這位高人為何脾性如此古怪,已有初步推斷。
荀半仙舉手投足間,盡顯貴氣,他必定不是一般人。
深藏身與名,獨居在這深山中,他究竟有何隱秘,難與世人言?
任何疑跡,都不能放過。
因為任何隱秘,都有可能轉化為危害大宋治安的因素。
陸錦宣認為,身為帶御器械,他有責任在自己力所能及的範圍內,替宋宗分憂。
他的職責,從不僅限於保衛宋宗的安全。
陸錦宣憶起自己剛成為帶御器械時,立下的誓言:報效家國,全力以赴!
在他心裡,這不僅僅是一句口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