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森昏暗的牢獄裡,鐵門被人敲得砰砰作響。走廊裡迴盪著一個憤怒的聲音:“怎麼回事啊!都飯點了,還沒人送飯來!”
獄正飛奔而至,在離鐵門五六尺遠的地方站住,說:“徐兆麟,詔獄裡不得喧譁……”
林豫兮聽他言辭雖嚴厲,腔調卻軟弱不堪,即知昨夜龍野殺入詔獄的場面一定非常可怕,已把這群人嚇破了膽。她更加擔心他造成了嚴重傷亡,罪責難逃。
龍野卻張狂不已。他站在鐵門邊獰笑一聲,說:“老子快餓死啦!你們再不送飯來,只能把孟大人的公子宰了吃了!”
這分明是嚇三歲小孩的話,但孟斯羽怕了,一聽他提到自己的名字,就打了個激靈。七八個時辰都過去了,還沒有人來營救他。受的傷雖疼,可更令他難受的是滿身血汙得不到清洗。
林豫兮唇角銜笑。姜政和孟玉衡此刻必定是投鼠忌器,只能任他們三人待在這牢房裡。這兒是個易守難攻之地。若要硬衝進來,龍野守住鐵門,就能一夫當關萬夫莫開;若從外放箭、放槍、放毒煙,就有可能把他們三人都弄死,那麼姜政不僅得不到她的證詞,還會得罪孟玉衡這個重要盟友。
於是,雙方陷入了僵持狀態。這座牢獄被裡三層外三層包圍起來,裡面卻安靜得如一座孤島。
很快,真有獄卒送來了飯菜。林豫兮前幾天被他們折磨得苦不堪言,根本沒胃口吃飯。此刻高燒退去,聞到食物的香味,不由得嚥了咽口水。龍野卻非常謹慎,先拿孟斯羽試了毒,見無異狀,方才餵給她吃。
她見他對牢獄中可能出現的種種陰謀瞭如指掌,試毒的手法駕輕就熟,不禁想起乾德侯府不見天日的地牢,和那堆藏在牆角的玩具。這些常人絕不會有的生存之道,到底是用多少傷痛換來的呢?
他卻不知道她此刻的心酸,竟歡快地哼起了小調:“人生若寄誰非夢,到處能安即是家。衾暖貓肥春睡足,城中何地不繁花……”
鐵窗外飄來幾片雪花,鴻都的初雪翩然而至。而在男人的清歌裡,倒好像是一派春意融融的景象。林豫兮很想與他唱和,但她還很虛弱,乾涸太久的喉嚨也略顯嘶啞,只得聽他獨自表演。
“誒,你看!”龍野忽然驚喜地叫道。他將手臂伸到他面前,玄色的衣袖上,落了一片小小的雪花,精緻的六角形清晰可見。
“阿夏你知道嗎,每一片雪花都是不一樣的。”
她不知道,她曾見過雪國壯觀的大雪,卻從未留心看過每一片單獨的雪花。他見她不懂,狡黠一笑,舉袂在窗下靜立片刻,又喚她來看。
這次他收集到十餘片雪花,細細看去,果然每一片都不同。林豫兮看著那些精細美麗的圖案,眼睛亮了起來,感嘆道:“真的全不一樣……老天爺下一場雪,得造出多少不同的形狀啊!”
“老天是最有巧思的了。”龍野淺笑,笑得十分溫柔。
她欣賞著他俊美的側臉,看他清淺的眼睛中倒映著鐵窗透過的那一線微光,顯得格外有神。卻聽他又悠悠感嘆:“其實你看那些蟑螂,也是千姿百態,個個不同……”
高雅的意境頓時被破壞殆盡。林豫兮哭笑不得,扭頭看向蟑螂叢中的孟斯羽。只見他正望著龍野,臉色發白,眼神驚恐。龍野冷笑道:“你說你,怎麼總是一副大驚小怪的樣子?是不是又沒見過人在詔獄裡賞雪唱歌?”
林豫兮啞然失笑。詔獄,這個令世人聞風喪膽的詞,在他口中倒像旅店一樣平易。一種荒唐的感覺湧上心頭,但因為這荒唐,詔獄一本正經的嚴肅性蕩然無存,竟顯得那麼可笑。
或許,面對荒唐的人世,只有嘲弄的笑才最為適宜。可是她還是自問做不到,因為她牽掛著太多的人。同樣身陷囹圄的陸阿豪,被拘於京城的樊慶、阿蠻等人,下落不明的韓望南,海社的朋友們,還有南方沿海的鄉親……她尤其怕有人為了救她而做什麼傻事,傷及性命。如果真的那樣,她還不如死了好。
她柔和的笑容下,依然帶著一點淡淡的陰翳。清亮的目光追隨著幾片雪花,看著它們落在自己的手心,美麗的圖案漸漸消融。
###
葉默成猜對了,淳州巡撫馮韻芝果然知道妖妖的下落。她用那封足以撼動國朝財政的聯名信見到了馮韻芝的面,說服他讓她和妖妖私下談談。
妖妖就被關在州治的一間小屋之中。趁姜誠不在,馮韻芝讓人偷偷送葉默成進去,給了她們半個時辰的獨處時間。
小屋陳設精潔,收拾得不錯。葉默成一進門,就看見妖妖坐在火爐邊,蹺著腿嗑瓜子。她鬆了口氣,這幾日來腦海裡各種恐怖的想象煙消雲散。
妖妖抬起頭,眸子比炭火還要明亮。葉默成走過去,抱住她,仔細地嗅著她髮間清香的皂角味道。兩人就這樣無聲地擁抱了許久,卻好像說盡了萬語千言。
“你怎麼找到我的?”妖妖終於開口。
葉默成沒有回答,只是輕聲問:“他們沒為難你吧?”
本章未完,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