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我這樣子像被為難了嗎?”妖妖的聲音竟帶著一點撒嬌的味道,聽得葉默成心頭如被小貓的爪子撓了撓。“沒想到那些狗官竟有求於我,把我當娘娘一樣供著還怕來不及。”
果然如此。葉默成輕輕推開她,問:“他們想讓你指控宗主?”
“真聰明,一下就猜中了。”妖妖笑道,“我親眼見她手下的‘三流人物’柴興數次來見陳錫仁勸降,時間地點我都記得一清二楚。而且你知道嗎,這陳錫仁還真是個痴情種子,林順卿寫給他的信,他本該看完就燒掉的,卻一直捨不得燒,最後讓人給他帶回赤蛇灣去。哈哈,這下好了,我逃走的時候順手截了個胡,這裡面說不定有什麼重要的東西呢……”
葉默成大驚,她推開妖妖,問:“這些信在哪裡?”
“自然在朝廷和林順卿都找不到的地方。”妖妖收起笑容,語調又變得冷冽起來,“唉,世事難料。林順卿想殺我,結果她的性命反倒捏在我手裡了。這感覺真奇妙啊。”
葉默成心中隱隱憂懼,只怕她因為仇恨而壞了大事,無比緊張地望著她。
妖妖像是刻意要吊她胃口,不再說這事,而是雲淡風輕地轉移了話題:“對了,你能不能先告訴我,你的朋友孟斯羽是怎麼回事啊?”
“對不起,妖妖,我不該把你託付給他。”葉默成急切地握住她的手,“但是你聽我說——你絕不可替他們出力,更不可把那些證據拿出來。”
“為什麼啊?姜大人可是說,我若能協助審理這起大案,便能將功贖罪呢。”
葉默成知道她沒那麼傻,不會相信這種鬼話。她急切道:“妖妖,我在想辦法救你,你要一口咬定你在陳錫仁身邊只是忍辱負重伺機報仇。蒼州商會有很多人可以證明你在京城的義舉,你親手殺死陳公子,更是大功。請你相信我,你完全沒必要和姜政談條件。至於宗主,他們抓她,不是真為了追究已死的陳公子,而是為了藉此事羅織大獄,我想你應該明白……”
“我當然明白。”妖妖打斷了她,“可是,老爺們內鬥,誰勝誰負,與我何干?”
葉默成驚道:“那些信的事情,你跟他們說了嗎?”
妖妖玩味地一笑,說:“你猜。”
“現在不是開玩笑的時候。妖妖,告訴我吧。”
“那你先告訴我,你來找我,是真為了所謂大局,還是為了林順卿?”妖妖的目光忽然銳利如刀。
葉默成語塞。這問題該如何回答?姜政關閉州學,她是反對的,不想看到這樣一個保守的強權人物執掌權柄。可是,她也確實擔心宗主。她若是真被捕,不知道現在是個什麼狀況。他們會不會已經拷問了她,讓那樣一個高貴的人受盡折辱?
她不敢再多想,也不能欺騙妖妖,只能沉默相對。
妖妖把手從她的手心裡抽走,黯然道:“你果然還惦記著她。哪怕她殘殺你姐姐,哪怕她準備殘殺我,你也還是惦記她。”
葉默成心中一痛,但她決心坦誠相對,說出自己的真實想法:“宗主於我有知遇之恩,沒有她的提舉,我可能已在安薩島嫁人。我姐姐背叛海上同盟會在先,以當時的局勢,宗主不得不那樣做,她其實已經暗中保護了我們一家,而我是這兩年才漸漸明白。妖妖,因為姐姐的事,我不能再和宗主走得太近。但我敬仰她的為人,這一點不會改變。我想你也不會為此生氣的,人生有一個值得尊重的敵人,應是一種榮光。”
外面傳來了腳步聲。兩個姑娘嚇了一跳,卻沒有撒開手。她們屏息凝神,聽見腳步聲在窗下停住,一個男人的聲音傳來:“葉小姐,快走吧。州治馬上要閉門增兵了。”
葉默成聽出那是剛才護送她過來的軍官,馮韻芝的心腹。她問道:“出什麼事了?”
“城裡又要戒嚴了。”那人說。
國定二年十月廿二日晨,原京城兵馬司總督盧延禮派快馬將京中訊息送至淳州,證實林方之已於八日前薨逝,林順卿在京城被秘密拘捕,直接入了詔獄,不知有何內情。各報館已被馮韻芝警告,不敢多說什麼,但這訊息仍透過海社的網路迅速傳遍桑陵。萬人聚集於州治前,要求重開州學,議論此重大政事。淳州巡撫馮韻芝不知京城鬥爭結果如何,仍持兩端觀望,逡巡不決,眼看事態越來越緊急。
葉默成匆匆告別妖妖。回家途中,見城隍廟旁人山人海,但還算有秩序。有一男子站在臺上大喊:“認識我的人都知道,本人素來不喜徐兆麟和林順卿這對寡廉鮮恥的男女。可是此案關係重大,其來龍去脈應讓天下人都知情,而不可暗箱操作。否則誰知他們會不會對林順卿施以毒刑,屈打成招?今天他們秘密抓捕林順卿,明天就可以秘密抓捕任意一個人。今天他們不許我們在州學和報紙上議論此事,明天就有可能不許我們議論任何事。我有生之年,絕不能眼看著這種命運降臨在自己身上!”
葉默成識得這個人。之前在小報上跟風嘲諷徐兆麟的,就數他最刻薄,話說得極其難聽。當時她以為宗主會報復他,但她沒有。沒想到,此刻他會因宗主被捕而如此憤怒。
時代不一樣了。一向不太關心這些虛言的葉默成,也感到了這種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