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八字沒一撇的事，很快全敲定了。男孩子們都去桑陵考試，林豫兮也去桑陵搭何家的船出海。而錢蕭最可憐，要一個人去沫陽。
“我要是男孩子，不要說考什麼學宮，十個狀元也考回來了。”錢蕭對男孩們說，“幸好我考不了，就給你們一個機會吧！”
沒有人覺得她狂妄，她確實有底氣說這個話。錢肅說：“姐，要不咱倆交換身份，你女扮男裝，去試一試？”
大家都笑了。錢蕭卻說：“其實就算許我考，我也不要去。做狀元有什麼意思？我還是喜歡去沫陽。”
“你真是何先生的弟子啊。”林豫兮感嘆道，“看來他給你找對地方了。”
臨行的日子一天天近了，安排已經妥當。去桑陵的人都跟張竹公一起，他正要去桑陵談生意，船可以捎帶他們。而錢蕭則被託付給楊不知相熟的一個老船伕，他的妻子也在船上，可以多照顧錢蕭一點。
楊不知做了一大桌子菜，給他們餞行。席上，楊不知說：“你們在外可要小心，城裡人心思多，不比我們鄉下淳樸。尤其是豫兮，深宅大院比海還兇險啊，那些老爺小姐很多都是貌熱心冷，你可要多幾個心眼……”
林豫兮心想你這不是把何先生全家都罵進去了，也太不給面子了吧。沒想到何無逸聽了，竟連連點頭，說：“還是老楊心細，我倒忘了提醒你這點。到了何家，入鄉隨俗，謹言慎行，即使是對長輩，也要多存一份小心，記住了麼？”
“啊？他們會為難我嗎？”
“不是為難。”何無逸說，“就拿我三哥來說吧，那天你帶他坐船，他跟你說了什麼？”
林豫兮說：“我忘了。”
“哼，忘了。”楊不知說，“他是不是跟你說，你漂亮又聰明，待在這窮鄉僻壤可惜了，去桑陵一定大有前途？”
林豫兮震驚道：“你怎麼知道？”
“有錢的老男人不都是這種套路嗎！”楊不知冷笑，“你看看，你是不是啥都不懂，還真當人誇你呢？喂，大少爺，我可不放心把我們阿夏交給那種老狐狸，要不這事還是算了吧？”
“放心，我已經再三與他說過，豫兮就像我的女兒一般。他如今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身邊什麼女人都有，不至於像你想得那麼下作。”
林豫兮終於明白了他們的意思，臉頓時紅到了脖子根。她忽然明白了何無忌看她的眼神前後有什麼不同：之前是男人看少女的眼神，而之後是長輩看晚輩的眼神。她確實沒有想過這些問題，不禁深切地感到，自己的確太天真了。
“我反覆講過啊，人隨時都要保持理智謹慎，不要為喜怒哀樂所左右。”楊不知敲了敲碗，“不要別人講上幾句漂亮話你就飄飄然——把這話給我死死記住了！”
何無逸點點頭，也說道：“這幾年我們也讀了不少史書，你們應該也知道了，人可以壞到什麼程度。還記得《四海聞見錄》裡那則記載嗎？盤羊峒的貉夷屠殺艮夷，逼迫一個十二歲的男孩當著全家人的面和他的母親亂【防吞】倫。這種事不是聳人聽聞，也不是隻有蠻夷才做得出來。人世很黑暗，所以你們要拿起劍保護自己。”
他想了想，又補充道：“但拿起劍的時候，也不要忘了我教你們讀過的詩。”
餞別的時候說這麼噁心殘酷的東西真的好麼？林豫兮心中默默質疑，瞥向陳彥周，卻見他也是一臉無奈。好在何先生只是點到為止，將話題又轉向了輕鬆的事，筵席上的氣氛才漸漸活躍起來。
吃完飯，孩子們一起走在路上，興奮地討論著接下來的旅行。但沈溶卻埋頭不語，像是有什麼心事。
“溶溶，”林豫兮叫他的外號，笑著拍拍他的肩，“你在想啥呢？”
“當然是捨不得他的好姐姐們啦。”錢肅調侃道，“溶溶，別傷感，聽說桑陵的青樓多得是，說不定那裡的姐姐更疼你。”
沈家酒肆常有青樓女子來來往往，沈溶一律叫她們“姐姐”，從小和她們打成一片。同窗們早就司空見慣，總拿這事兒開玩笑。
“煩不煩。”沈溶瞪他一眼，“我，我是覺得，何先生好像有什麼事瞞著我們……”
“你又在胡思亂想了。”錢肅過來搭著他的肩膀，“他有什麼事用得著瞞我們？你又懂他了？”
沈溶就是心思細膩，多愁善感。大家都瞭解他這個性格，也就沒把他的話當真。歡笑著一起向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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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廿四，林豫兮一行人乘船來到了桑陵。何家派了許多人來碼頭迎接他們。張竹公與那管事的人本就相識，相談甚歡。僕人們很快把他們的行李都搬上了馬車，有些人送張竹公去會館，另一些人則要送林豫兮去何家。
分手在即，林豫兮對哥哥說：“哥，你好好考，我兩個月就回來啦，到時候你要是去了京城，我就來找你。”
她又看向陳彥周：“你也盡力而為吧。來都來了，不如認真些，你說是不是？”
陳彥周本不願來，最後跟父親討價還價，達成協議：他來考試，父親就暫時不給他定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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