碼頭上，男人們揮汗如雨，向船上搬運著貨物。一旁的涼棚中，夥計和散商們忙著算賬，算盤的聲音噼裡啪啦，如戰場上的鼓點般急促緊迫。
“總共四千三百三十一兩。”一個夥計放下算盤，準備在紙上記錄，“說好抽百分之十的船費，計你四百三十兩吧。”
“誒誒，慢著！”旁邊一個黝黑的漢子急忙攔住他，“不對吧，怎麼這麼多？”
“怎麼多了？”那夥計眉毛一豎，“你有五百六十斤絲，三百二十斤絲綿，一百五十斤水銀，賣到定夷洲去，可不是值這麼多？”
黑臉漢子懷疑道：“現在絲綿能賣這麼貴？你們的定價靠譜？”
“嘿，你要不信，去別家問問。老兄，現在定夷洲的絲價是每百斤五百六十兩左右，我給你算五百五十四兩；絲綿每百斤兩百二十兩，我給你算兩百一十一兩；水銀每百斤三百一十兩，我給你算三百零二兩。何況你回來還帶貨，這錢我們可是沒算進去的，你還嫌我抽得多？”
黑臉漢子遲疑了一下，接過他寫的紙條。這時，旁邊卻突然傳來一個稚嫩的聲音：“算錯了，一共是四千二百三十一兩。”
眾人低頭看去，只見一個小男孩站在桌子旁。
“哪來的賊小廝！”夥計怒道，“胡說什麼？”
男孩卻沒有走，說道：“你再用算盤算一次？你真的多加了一百兩。”
“喂，你敢騙老子是吧！”黑臉漢子怒視著那夥計，挽起袖子，露出肌肉虯結的粗壯胳膊。旁邊的一個老伯見了，連忙過來調解：“別激動別激動，咱們再算一次。小七，滾一邊去，我來算！”
名為小七的夥計趕緊躲到一邊。黑臉漢子看看那老伯，說：“張二叔，咱們可是合作多年了，兄弟我還是信得過你的。”
“那是，那是。”張二叔賠著笑，“小七才來，孩子家不懂事，曹爺也別跟他一般見識。當著大家的面，我這就來再算一次，如何？”
他熟練地撥動著算珠，周圍的人都過來圍觀。等那算盤靜止下來，張二叔的神色有些尷尬，說：“還，還真是多算了一百兩……”
“哼！”曹爺兇惡地瞪了小七一眼。
“我不是故意的……”小七連忙辯白。
“連個小孩都不如。”張二叔扇了他一耳光，“怎麼算的，快給人賠不是！”
“我的賬也該重新算算。”旁邊一人忽然擠過來，拉住剛才說話的孩子，“小兄弟，幫我看看這份賬目？”
林方之接過他手中那張紙，看了一眼，說：“沒問題。”
另一個還沒算完的人拿著自己擬的貨單，遞給他。林方之立即說道：“三千五百一十三兩。”
“咦，還真跟我算的一樣。”那人笑道，“這小傢伙厲害了！”
張二叔臉上越來越掛不住，只好在一旁怒罵手下：“你們這幫廢物，拿著算盤，倒不如小孩子心算！你們對得起每月二兩銀子工錢嗎？老子還不如請這個小孩得了！”
“真的嗎？”林方之擠出人群，跑到他身邊，“阿叔，你請我來算賬吧，我每個月只要一兩銀子就好！”
“方之，缺錢用啦？”背後傳來一個溫厚的聲音。林方之回過頭，看見人群分開了一條道，張鶴年他爹笑著走了過來。
“老爺。”張二叔和一眾夥計連忙行禮。“您怎麼親自來了？”
“過來逛逛，沒想到我兒子的同學也在呀。”張竹公慈愛地拍了拍林方之的腦袋。
張竹公五短身材，一臉富態，總是樂呵呵的。他為人厚道，和氣生財，在蘩縣頗有名望。學堂開學那天，他曾來過一次，林方之沒想到他竟還記得自己。
“我家阿棗經常在家誇你呢。”張竹公說，“果然是個聰明孩子。”
林方之說：“張公，您能讓我來做夥計嗎？您看，我能算賬——”
“你才幾歲吶。”張竹公笑道，“缺錢用的話，我給你便是。二哥，給他一兩銀子吧。”
張二叔連忙從書袋裡摸出一塊銀子，遞給林方之。
林方之搖搖頭，沒有接。
“拿著吧。”張竹公催促道，“阿叔送你的。”
“謝謝阿叔，但我不能要。”林方之說，“我要自己掙來的錢。”
張竹公愣了一下，說：“好，有志氣。那便勞煩你在這再算一會兒賬，好麼？”
林方之拼命點頭。
張竹公又悄悄叮囑了張二叔一句，便揹著手走開了。林方之歡歡喜喜地坐在了桌子後，把算盤推到一邊，接過了一張又一張貨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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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沒上學，林豫兮帶著妹妹在院子裡玩。哥哥一大早就跑出去了，神神秘秘的，堅決不肯告訴她去向。她索性懶得管他，反正她已經和小夥伴們約好，晚飯後一起去探險。陳彥周說，土地廟裡有密室，她早已迫不及待了。
“我回來啦。”門口卻突然傳來哥哥的聲音。他抱著幾個盒子，走得有些艱難。林豫兮趕緊放下妹妹，過去幫他拿。
“你去買東西了？”她問，“阿孃叫你去的？”
“不，我自己去的。”林方之豪氣地說，“你不是喜歡吃糖麼？這都是買給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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