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林豫兮驚呆了。
“明天不是你的生日麼。”林方之撓撓腦袋,“就當是生日禮物好啦。”
“哥……”林豫兮不知道說什麼好了,“你這是……”
“放心,我沒偷沒搶,是我自己賺來的錢。”林方之眨眨眼,“以後你要吃糖,就來跟我說,別再用陳彥周的錢了。他的錢是他爹給的,我的錢是自己掙的。還是用我的比較好,對不對?”
林豫兮點點頭,抱住了哥哥:“哥,你好厲害!”
林方之得意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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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將至,天氣越來越悶熱,雨水越來越多。孩子們下午經常沒法到郊外練刀,只能呆在屋裡看書。
趁這個機會,楊不知用何無逸的錢買了艘漁船,到海上去了幾天。回來的時候,竟帶回了滿船的魚,在魚市上賣了不少錢。
孩子們知道了,都纏著他說要到海上去玩。楊不知倒也爽快答應,擇了個風平浪靜的日子,和何無逸一起帶他們出海。
走到江邊,就有幾個漢子跟他們打招呼:“老楊,今天怎麼這麼晚出去?”
“今天是去玩的。”楊不知指指身後的一群小孩,“看到沒,帶我的孩兒們去黃花嶼轉轉。”
漢子們笑了起來。有人打趣道:“你沒家室,孩兒們倒這樣多。”
又有人對何無逸說:“何五哥,謝謝你,我這船現在沒毛病了。”
何無逸笑道:“還是要經常燒一燒船底,附著的東西太多,只怕又不好了。”
林豫兮好奇道:“船還能燒?”
見她探出腦袋,有人問楊不知:“你們連女孩子也帶?不講忌諱的?”
“忌諱啥?若是女人上船真不吉利,你們陳家岙的祖奶奶,難道都是從陸上游過去的?”
林豫兮也不服氣:“我以後還要上大船呢!”
漢子們又笑。有人逗她:“小姑娘,你上大船做什麼?”
“去運東西,做生意呀。”林豫兮說,“我哥說了,把蘩縣的棉布運到定夷洲,能賺好多錢呢。”
“哎呀,小姑娘,你可別信這鬼話。”有個漢子說,“我當年就是跑船的,還不如打漁呢。俗話說,世上有三苦,打鐵跑船磨豆腐。你這嬌滴滴的小姑娘,嫁個疼你的男人不好,幹嘛有這種怪想法?”
“好了好了,她還小,你們跟她說這個幹什麼。”楊不知止住他們,帶著一行人上了船。
船艙很小,大家好不容易才擠著坐下。楊不知起了錨,降下帆,調整著帆的角度,船藉助風勢,平穩地移動了。
“憑什麼女孩子上船就不好。”林豫兮還在憤憤不平,“船沉不沉,跟男女有什麼關係——”
“喂,船上可不要說‘沉’字啊,這也是忌諱。”何無逸笑道。
“那陳彥周姓陳,該怎麼辦?”林豫兮說,“難道姓陳的都不許上船嗎?”
“這世上有很多事,確實是不講道理的。”何無逸說,“你們以後就知道了。”
錢蕭忽然說:“我現在就知道。就像我打碎了碗,我娘會罵我一個時辰。但是昨天她打碎了碗,卻沒人罵她。我問她為什麼,她說‘因為我是大人呀’。哼,就是這麼不講道理。”
陳彥周也說:“我爹也是。我哥淹死了,他該教我游泳才對,結果反倒不許我碰水,也不明白他怎麼想的。”
楊不知聽了,在桅杆邊說道:“幸好你們是跟我倆出來啊,要不這又是‘沉’,又是‘碎’,又是‘淹死’的,船老大早就把你們統統扔下去了!”
大家都笑了起來。船頭吹來涼爽的風,水面越來越開闊。孩子們十分興奮,一起唱起了歌。
山巒漸漸遠去,水面一望無際。他們經過了許多像高樓一般的大船,真正進入了大海。小漁船隨著浪濤起伏,林豫兮的心也在起起落落,有些緊張地握住了哥哥的手。她還不知道,這其實已經是大海最平靜的樣子了。
過了一個時辰,海水出現了淡淡的藍綠色。這時候船上的人一半已經睡著了。又過了半個時辰,前方終於出現了一個小小的島嶼。
“那就是黃花嶼。”何無逸叫醒了睡覺的孩子,“我們快到了。”
那座島上果然開滿黃色的小花。那兒的海水清澈透明,水下甚至能看到彩色的貝殼碎片,成群的魚。熟悉大海的顧紉秋和鄭瑞藻不等船停好就跳進了水中,趟水向岸邊跑去。
林豫兮不顧自己不識水性,跟著跳了進去。涼涼的水漫過了她腰間,粗糙的沙礫刺痛了腳底。然而她絲毫不怕,用手捧起海水,歡呼起來。
“小心啊!”背後傳來何先生的喊聲。但林豫兮已經聽不見。她來到了一個陌生而又熟悉的世界,這個世界好像一直在等待她的出現,就像水等待著魚,樹等待著候鳥。現在,她們終於重逢了。
她在海邊玩得精疲力竭,最後躺在一塊石頭上,仰望著藍天。她的身邊坐著陳彥周,他在專心致志地挖隱藏在泥裡的小生物。身後飄來哥哥和錢蕭的竊竊私語,他們又在爭論著什麼問題。錢肅、顧紉秋、鄭瑞藻和沈溶踩著浪花追逐打鬧,傳來一陣陣歡笑聲。
一陣風吹過,帶著山坡上的金黃花瓣,以及點點白色的蒲公英小傘。她坐起來看向那風吹來的方向,卻見何先生和楊先生坐在山坡上的花叢中,正談笑風生。
夏天真好啊。她想著,又安心地躺了下去,任浪花輕輕撓著自己的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