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二十,鴻都。
年關將至,林方之依然沒有回蘩縣。因為,只有待在姚樸身邊,他才能知道來自淳州的最新訊息。
姚樸已經將一切打探清楚,告訴了他何先生和楊先生的確切死訊。林方之還來不及痛哭,姚樸又告訴他,尚法司早就把他們在青萍浦的家人監視起來了,叫他不要輕舉妄動。接下來訊息來得太多太快,讓他應接不暇。首先是尚法司發現他的同門們集體失蹤,懷疑他們會去惹事。然後,沫陽連續發生了幾起命案,尚法司懷疑這都和這群少年有關。但他們竟狡猾至極,把所有派去盯梢的眼線都殺掉了。
尚法司為此增加了對他們的監控力度,在沿海各船隊、各島嶼都設下了眼線。林方之聽了這個訊息,冷汗直冒,立即讓陳九送信給陳秀才,說如果聯絡到陳彥周,叫他千萬不要往海上逃,不要自投羅網。
可是信才送出一天,姚樸便找到他,給他出示了一封完全相同的副本。他頓時如墜冰窟,這才知道朝廷的手段有多厲害,監視簡直達到了無孔不入的程度。
“你就留在我身邊,不要再做這種傻事了。”姚樸對他說,“你現在回去沒有任何意義,離得遠了,倘有急事,也沒個照應。下次你要寄信,我可以派人走馳道幫你送,你明白嗎?”
他感激不盡,心知姚樸已經為他做了很多。只是不知道,姚大人為什麼對自己如此關心,難道僅僅只是因為賞識他的才華麼?他不太相信。
直到有一天,發生了一件令人震驚的事,他才確信姚樸對自己是真的知遇之恩。
十月下旬的一天,姚樸突然把他叫過去,說:“有人託我作媒,向你提親。”
林方之大驚:“誰?”
雖然知道能讓姚大人作媒的一定不是普通人,但姚樸說出的名字,還是遠遠超出了他的想象。
“尚法司提督劉全忠公公。”
林方之心頭一震,隨即笑了:“這怎麼可能?”
“還要瞞著我嗎。”姚樸說,“你老實交代,什麼時候見過了劉小姐?”
林方之一愣:“我沒有……”
“呵呵,沒有?那劉小姐為何知道你的姓名籍貫,為何中秋夜從我家回去就茶飯不思?你以為劉公公怎會看上你這寒門子弟?說句不好聽的,在朝廷中人眼裡,你算是罪臣之子、逆賊之徒。都是因為他心疼他那義女,不忍心看她為你受相思之苦,這好事才會落到你頭上!”
中秋夜?林方之反覆回想,覺得自己那晚在姚府的筵席上沒有見過任何女子。可他最近神思恍惚,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記憶,只得唯唯諾諾,心中一片茫然。
“唉,劉公公本來是打算在我姚家子侄裡挑一個女婿的,沒想到劉小姐卻偏偏中意你。”姚樸說,“這也算是天賜良緣。令堂不在,你自己決定一下,同意還是不同意?”
林方之想也沒想就拒絕了。不管那劉小姐何時看上了他,都與他無關。莫名其妙就跑來提親,他怎麼可能答應?
姚樸倒也不生氣,笑道:“你知不知道,多少人想巴結劉公公,還找不到門路。這是天上掉下來的好機會,你怎麼不要?”
林方之說:“先君死於尚法司獄中,學生怎能認劉公公作岳父?”
“這不是理由。”姚樸說,“當年劉公公又不在其位,這事和他有什麼關係?尚法司只是一個機構,不是你的仇人。”
林方之低下了頭,不再說話。姚樸說:“我知道你的想法。你畢竟是何櫟山的學生啊,像他一樣,壓根瞧不起我們這些依附於權貴的人,是不是?”
“不敢……”
姚樸擺擺手:“這也沒什麼,人各有志。只是,權貴還不是你想依附就依附得上的。很多人尾巴都搖斷了,也討不到一根爛骨頭。假如你將來意識到權勢的好處,會不會後悔今天錯失良機?”
林方之無法回答。
他以為姚樸不會再理他了。沒想到,姚樸待他依然如故,幫他密切關注著淳州的訊息。他想,自己一定已經得罪了劉太監,給姚大人帶來了一些麻煩。但姚大人還肯厚待他,這真是很難得了。
他決心,以後一定要找機會報答這份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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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姚樸又叫他過去。他的心立刻懸了起來,唯恐又是來自淳州的壞訊息。
他現在經常出入姚府,已經和府裡上下都很熟悉。他穿過前院,徑直來到姚樸的書房,只見姚樸已等在了那裡。
一看姚樸嚴峻的臉色,他就知道大事不好。他行了禮,姚樸看他一眼,說:“坐。”
他忐忑地坐下,等待著噩耗來臨。
“喝茶。”姚樸又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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