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損的哨船很快修好,船隊繼續向北航行。
路上,林豫兮沒有聽樊慶的話,對阿亮置之不理,而是不時安排他做一些小事。果然如她所料,阿亮這小子百伶百俐,把她安排的每件事都做得井井有條。見他安分勤快,樊慶也沒再多說什麼,只是看他的眼神仍充滿警惕。
越向北,海水越深湛。途中,林豫兮第一次看到了鯨群,它們發出空靈悠遠的長嘯,成群結隊地遊向北方。接著,海鷗提示了陸地的臨近,海岸線隱約出現在視野裡。引水船來了,帶領著他們的船隊駛入了薩爾金港。
雪國,本名欽如國,和梁國時戰時和,恩怨長達數百年。在梁國人眼裡,這裡是極北苦寒、冰雪不化的蠻夷之地。但現在正值六月盛夏,遠遠可見岸上綠樹蔥蘢,風景宜人。
大桑船在港口裡下錨了。這裡不比風波島自在,有一套流程要走。先是來了幾個銀髮金瞳的雪國官員,上船查驗了許久,然後幾十條接駁的小船才姍姍而來,準備卸貨。等船上人員都得以上岸,已過去大半天,到了黃昏時分。
暮色中,碼頭上的燈火星星點點。但燈火照不到的角落裡,擠滿了骨瘦如柴的妓女和乞丐,每當有客商經過,他們就伸出枯枝一般的手,試圖攔住來人。混亂的人群裡,還不時有赤身裸體的小孩子竄來竄去,偷竊行人的財物。引路的雪國水手呵斥著將他們趕開,而看到他們那閃著飢餓之光的大眼睛,林豫兮感到一陣難過。
聽說楊先生小時候就在某個碼頭流浪,是不是也常有人這麼粗魯地將他趕開?
“錢肅,這就是你夢裡的雪國美女。”鄭瑞藻指了指路邊形同骷髏的**女人。
“唉,慘啊。”錢肅嘆息道,“看來我們這幾船糧食來得真是時候。”
錢蕭冷笑:“你以為糧食到得了他們手裡?”
林豫兮說:“我們身上不是還帶著些吃的?給小孩子一點吧。”
錢蕭點點頭。她剛從行囊中拿出幾個麵餅,就被乞丐們一搶而空。這時候,馮老四從前面擠過來,向他們喊道:“別耽擱啦,金幫主讓你們快走!”
他們只得趕緊跟上。好不容易擠出乞丐堆,來到一座華麗的小樓外,門口站著荷槍持刀,衣著光鮮的哨兵。走進樓裡,一陣烤肉的香氣撲面而來,明亮的燈臺點滿蠟燭,將屋裡照得通明。
一座巨大的機械鐘忽然作響,敲了十二下。林豫兮環顧四周,見牆上貼著粉金牆紙,地上鋪著不知什麼石頭,光可鑑人。其他東西她也不識得,但多鑲嵌金銀、寶石,一看就很值錢。這裡的東西隨便賣上一件,都夠外面的窮人吃一年。
一個肥胖的男人從樓梯上走了下來,一見金言,滿臉堆笑,和他用力握手。他嘰裡咕嚕說了一大段話,嘴邊兩撮小鬍鬚上下翹動。林豫兮一句也聽不懂。
“薩爾金男爵大人說,歡迎來自梁國的貴客金先生及各位女士、先生……”一個年輕溫潤的聲音響起。林豫兮看向一旁,只見一個青年站在男爵身後,正逐句翻譯他的話。
那人個子很高,雙腿修長。他有著雪國人的金色眼睛,但卻有一頭黑髮,長相也比一般的雪國男人清秀,倒有幾分像梁國人。看他的衣著是雪國人,卻又說一口純正的梁國官話。林豫兮猜想,他應該是雪國人與梁國人的混血。
注意到了她的目光,青年朝她微笑了一下,顯得甚是謙和有禮。
介紹完男爵,青年向客人們作了自我介紹:“在下的雪國名字太長了,恐怕諸位貴客記不住。叫我的梁國名字就好,我叫韓望南。眺望的望,南方的南。”
他跟船隊裡的翻譯朱黑臉顯然是老相識了。他們以梁國禮節彼此行禮,隨主人走上二樓。從鑲嵌著彩色玻璃的窗戶往下看,樓下是一個大花園,裡面種滿各色奇花異卉,圍在幾幢紅磚小樓之間。花園正中有一個水池,裡面放著些古怪雕像。繞牆種著一排整齊的樹,樹冠都修剪成規則的立方、橢球形狀——這裡的一切事物,都讓林豫兮很是新奇。
韓望南說:“男爵大人特意為各位備下了梁國酒餚,希望各位能夠喜歡。”
屋裡的幾張圓桌倒是像梁國產物,桌上的碗碟也是梁國瓷器。林豫兮他們幾個在末席坐了,等男爵和金言藉著翻譯一頓寒暄,所有人舉杯祝酒完畢,這才得以動筷。
“啊,味道還挺正宗嘛!”鄭瑞藻嘖嘖稱歎,“他們這裡一定有梁國廚子!”
“我倒是想嚐點雪國菜。”張鶴年說。
林豫兮心中卻想著陸阿豪、郭大、小張六、烏大頭他們。船隊裡數百人,當然不是人人都能來男爵的府邸做客的,這些人從下船起就被帶到另外的地方去了,他們由誰接待?現在有飯吃嗎?
還有個阿亮。樊慶本打算到了雪國就趕他走,雖暫時被林豫兮說服,也不知還會不會舊事重提。剛才看到他也下了船,和陸阿豪在一起。離了她的視線,會出什麼意外嗎?
她吃了幾口,見金言他們那桌正喝得熱火朝天,便藉口更衣,悄悄離席,走下了樓。剛走到大門邊向外張望,忽聽有人在身後咳了一聲。
她回頭,只見韓望南正從樓梯上匆匆走下來。
“韓先生。”她和他打招呼。
“林小姐,叫我望南就好。”
“不敢。你要走了麼?”
“男爵大人叫我去做點事。他們有朱先生陪著,沒事的。”韓望南說,“林小姐,你怎麼站在這裡?”
林豫兮問道:“我們其他同伴去哪裡了?”
韓望南一怔,笑道:“你還記掛著他們——不用擔心,我安排人帶他們去附近的住處了,好酒好菜,保證把他們照管好。”
林豫兮這才放心,說:“有勞你們了。”
“應該的。”韓望南還是帶著那謙和的笑,“林小姐先上去吧,我去辦點事。稍後見。”
他出門登上了等候在外的馬車。林豫兮轉身上樓,心中回味著這個人的言行。
他舉止有一種優雅的氣度,看上去出身高貴。但從男爵和其他雪國人的態度上可以看出,他在這兒只是個打雜的,地位並不很高。
這也沒什麼,讓她感到異樣的,是他的謙恭。怎麼說呢,這有點像一層外衣,只是披在他身上;而且還是不合身的衣服,有點緊繃,總之,怎麼看都不太自然,彆扭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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