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駛出江面後,風平浪靜,暢通無阻。待到夕陽西斜時,江面如落滿金子一般熠熠生輝,與漫天晚霞相互輝映,造出一幅如痴如醉的黃昏江上圖。
玉嫂早早著手為主子們備好了晚飯,並按照王妃的意思在甲板上擺好了席面。
夜幕下,船上點起數盞燈籠,眾人圍坐一席,談論風月。
在清風明月相伴下,品嚐著美酒佳餚,享受迎面而來的江水氣息,連楊翊那戎馬半生的武夫也懂得何為“別有一番風味”,暗暗讚歎這瘋婦人除了做的一手好菜,還懂的附庸風雅,為大家擺出這別出心裁的賞月宴。
丁安逸倒是隻顧著吃,還不斷誇讚玉嫂的廚藝超群:自己乃銅臭商人,美食當前,自然先讓肚子受惠一下才對,無需講究什麼格調!
在側旁等候差遣的芙蓉心裡卻覺得把玉嫂一同帶來是個明智之舉,否則,船上有限的材料和空間,就他們幾個丫頭還真不知能做出什麼美食來。
不過當初小鵠決定帶上玉嫂,一來也為了吃的問題,有個熟手的在,在外一日三餐還是容易解決的。二來還是透過李總管了解後方知林嫂的婆母身體愈發不濟,老人家的身體是最難以預料,說好就好,可說走也就走了,也不會給你提前擇個良辰吉日。小鵠便趁這趟外出把玉嫂帶上,好讓她回去都城裡伴著老人家,能見一日是一日吧。
不過,夏炎玥倒沒心情品嚐美食,更沒心思欣賞江景,只一味吃著酒,不適偷瞄小鵠:從早上聽到自己有相熟的行首後到現在,她似乎也無異樣,更無問自己任何關於那行首之事,她真那麼大方,不介意嗎?
***
朗月當空,清風送爽。在屋裡,燈火昏暗,兩個丫鬟正給小鵠卸妝梳洗。
看著銅鏡中的自己,小鵠突發性地冒出一句:“你們說,這做行首的,是不是都長得特別漂亮?性格都特別溫順?所以個個男子對他們趨之若鶩呢?我可能也學不來他們那般討好男人的段子。”
對她沒頭沒腦地提及行首的話題,柳兒只笑著道:“娘娘,何以這般問?那都是風塵女子,怎能與高貴的娘娘相提並論?而且,好端端學他們做什麼?”
“哦…”
對小鵠來說,職業無分貴賤,尤其這個破敗守舊的亂世,各人有各人的難處,淪為娼妓也是身不由己的,所以她也不會戴著有色眼鏡去看人。不過她還真沒見識過青樓名妓會是啥樣子,連夜總會的小姐也只在電視上見過。
與其說她是在意,倒不如是出於女人的好奇心,她只喃喃著:“反正都要去那兒,能順道能見識一番也不為過吧。”
“娘子若真那麼想見識,待進了都城,本王可以帶娘子去瞧瞧頭等行首是啥模樣的。”
他們轉過頭來,見夏炎玥在門口探了個腦袋進來。
柳兒向他福了福身,卻面有慍色,帶著斥責的口吻道:“王爺怎可說這樣的話?帶娘娘去那種地方,豈非要壞娘娘的名節嗎?”
炎玥走了進來,坐在小鵠旁邊的榻上,翹起個二郎腿,嗤笑道:“你們娘娘的名節早給本王了,還怕被壞掉嗎?本王說可以就可以!”
“王爺…”柳兒一直就擔心這個在外面浪慣的主子會有一日做出什麼出格之事,沒想到才出門就真要鬧了,還想拖著王妃一同趟渾水,這可怎麼使得!
一旁的芙蓉倒是兩眼發亮,來了興致,自言自語著:“其實…我也想看看。”
柳兒馬上瞪了她一眼:“不可胡言。那種地方別說咱們這些皇親貴胄出來的,就算是尋常人家的良民,也是不會踏入那種地方半步。”
柳兒從小在母后身邊長大,樣樣跟著規矩走,夏炎玥都習慣了:“只是去瞧瞧,也無傷大雅,本王說行就行!”然後他弓身湊到小鵠耳邊悄聲道:“屆時,我也帶娘子你去勾欄瓦舍看戲曲,看戲法。”
小鵠忽露無限喜悅:“真的?我是婦人也可以去?”
炎玥坐在榻上,一把將她摟過來坐在自己的大腿上,輕聲道:“當然,那裡還有幾個酒樓,做的菜是出了名的,也帶你去嚐嚐。”
他一邊說著一邊把嘴貼近小鵠的香肩。
可小鵠聽得笑魘如花,心頭興奮不已:來了這個世界後,一直沒去過什麼像樣的菜館飯市,更不曾嘗過有特色的地道名菜,這下好了,遊玩觀光兼大吃大喝,全可一次性做了。
炎玥斜眼看到那兩個丫頭頗為靦腆地儲在那裡看他們兩夫妻親暱,便淡淡道:“哎哎,你們兩個這麼不識趣?我與你們娘娘都這樣了,你們還好意思看得下的嗎?”
聞言,柳兒和芙蓉偷偷笑了下,忙走到外面,帶上了門。
見主子們如今這般相親相愛,柳兒滿心歡喜:“雖然王爺還如從前那麼胡來,可娘娘似乎也不介意,相處還挺甜美的,這下總算可以向皇后有個交代了。”
而芙蓉也同樣的樂哈哈,可想的是另一回子的事:“娘娘與王爺處得那麼好,那麼以後王爺定會帶娘娘到處遊玩,以前就聽阿康常說皇都有好多館子鋪子,賣的都特別好吃,這下自己也可以順道跟著娘娘去嚐嚐了。”
炎玥把玩她的手指,動作一直停留在她手中的玉戒上,問道:“娘子,為何你要一直戴著這個戒指?雕工粗劣,玉石也非上品…”
一聽到他的差評,小鵠忙縮回手來,沉著臉瞪著他:“你什麼都不知道,別亂說!這戒指可是獨一無二,相當珍貴的。”
炎玥佯裝不屑,睨著她,語帶挑釁地邪笑道:“有那麼珍貴嗎?可看不出來哦,怎麼瞧也只是外頭的便宜貨色。”
小鵠一下被惹惱了,立即從他的大腿上彈跳起來,狠狠地瞪著他,嗔道:“這是我一位故友親手所做,上面的鏤空花紋可是他花了好多天一下一下地雕刻出來的。你一個遊手好閒的賴皮痞子,皇家紈絝子弟,連菜刀都沒拿過的人,知道雕個玉石有多艱難嗎?”
炎玥輕笑一聲,頓時站起身子,頎長的身軀向小鵠傾過去,順勢扣住她的細腰,道:“娘子這話是覺得本王沒法雕出個玉戒咯?”
小鵠譏笑道:“不是覺得,是你根本做不到。我承認你腦子是挺聰明的,可你自小養尊處優,十指不沾陽春水,怎麼能做這種細活?”
炎玥戲謔的口吻道:“行,那本王就做給你看,若真做出來了,本王有啥好處?”
“好處?”沒想到這個賴皮的居然還敢問自己要好處,小鵠駁他:“你堂堂一個王爺,要什麼有什麼,還要什麼好處?”
“沒好處的事本王可沒動力做哦。要不…”炎玥眯著眼看著她:“咱倆打個賭,就看我能否做到。若我輸了,我就聽娘子的,替娘子辦一件事。若我贏了,娘子就聽我的,替我辦個事!可好?”
聽上去,自己也沒損失,反正他肯定做不到的,小鵠便答應了:“好!我接受。可是所辦之事不能是太刁鑽哦。”
“這當然的,為夫也不會讓娘子做什麼為難之事。”
“還得加個時限。”
“時限啊…”炎玥如孩兒央求母親買糖般撒嬌道:“娘子都說本王沒做過,肯定要花多點時間嘛,要不三個月可好?”
老師要考試,也要給時間讓學生多複習準備吧。小鵠便點頭允了。
“娘子最好了!”炎玥冷不防在她的櫻唇上重重親了一口。
小鵠抹了嘴唇,看著他一臉得逞的模樣,不知怎的,總感覺是自己中了計,可又想不出這是一道怎樣的坑。不過她還是往好的方向去想:沒事的,而且她會親自監工,這痞子要作弊也不可能,自己不會輸的…應該…
***
船在江上走了大概有七八日了,同樣的江景,同樣的天空,再好看也會叫人生膩。
翊王與公主倒是自得其樂,一日討論他們腹中孩子幾回,若踢得厲害,就說準是個好動的哥兒,他日會如翊王一般驍勇善戰。若沒安安靜靜的時候,就說是個文靜的姐兒,擔心日後不知會嫁個怎樣的郎。總之這兩夫妻就在自個屋裡你儂我儂,周圍空氣急速升溫,害的伺候的丫鬟們都熱的臉紅。
夏炎玥與丁安逸志趣相投,天南地北皆能談得一塊,再偶爾來下個棋,在船上過得悠閒自在,毫不無聊。且說這倆人實與白夜華同一個性子,按他們的話來說,他們三人一齊就是能撂倒諸葛亮的臭皮匠。
小鵠是個不喜歡虛度光陰的實幹派,在船上的這段時日裡充分發揮她的老本行,繼續給兩個丫頭惡補詩詞,練習書法,同時也兼上教玉嫂認多幾個字。
在小鵠看來,玉嫂可是個勤奮的好學生,年紀雖都三四十,已過了最佳的學習年齡,可小鵠一向都奉行“活到老學到老”的學習格言,也對玉嫂都這年紀了還有這般毅力很是佩服。平日在王府,閒來無事,玉嫂也會捧著個小冊子在上面認字,不識的就會找人問,當小鵠白天在府內的時候她更是積極來她院子裡請教,可比那些小丫頭要認真多了。
今日風和日麗,小鵠留著那兩個丫頭在屋裡練字,自個走到船頭的甲板上吹吹風,順道瞧了敲船尾那不緊不慢地跟著他們的一艘小船。那船看上去是不如小鵠他們所乘的船舫那般貴氣,可也不失大器,應該也是中等富戶人家的。而且連續幾日裡那船都與他們一同伴著走,小鵠不禁暗笑:既是同路,過後要跟夏炎玥商量一下是否應該跟那船上的人打個招呼了。
忽然她發現玉嫂居然坐在一角,手裡捧著個冊子嘴裡絮絮念著。
小鵠走到她身邊,瞧了一眼,冊子除了邊上有些發黃外,頁面都完好無損,嶄新一般。而裡面每頁是滿滿的黑字,書寫也相當工整。
小鵠靜靜聽著玉嫂很不流暢地在唸著上面的字:“…王覽、母…其異母兄…”斷斷續續間小鵠覺得像是王覽爭鳩的故事,便問:“玉嫂,你是在唸故事嗎?”
玉嫂被突如其來的問話聲嚇了一跳,抬頭一看,見是王妃,慌忙中要起身行禮,卻被小鵠按住。
小鵠和她同時席地而坐,微微笑道:“你方才唸的可是王覽爭鳩的故事?”
玉嫂很是尷尬,只訕笑著:“奴婢出身市井,根本沒念過什麼書,更沒聽過什麼學堂裡面的道理。也是如今有幸跟著娘娘啃上幾個字,得空便試著來一個字一個字的念,可還是很多不認得,更不懂裡面的意思。”
“那要不我給你一個個地念,你看著認,可好?邊聽邊看邊認,這樣會學得更快。”
“這般事…奴婢怎敢勞煩娘娘…”玉嫂臉有愧色。
“勞煩什麼,讀幾個字,看幾頁書,也花不了多少盞茶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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