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那就有勞娘娘了。”
玉嫂雙手把小冊子遞給王妃,心裡卻是欣喜不已。
小鵠接過來,大概翻了一下,發現裡面都是一些通俗的經典故事,於是問道:“玉嫂,其實,你這麼認真的學字,就是為了看懂這個故事冊子嗎?”
被主子看穿了,玉嫂更加尷尬:“娘娘慧眼,奴婢的心思都讓娘娘看透了。奴婢的婆母很喜歡聽這些小故事,以前都是奴婢的男人在家中說給婆母聽,每回她都聽得忒樂的。所以奴婢想著在她有生之年給她老人家念上一把。”
小鵠微微道:“我見玉嫂你把這冊子儲存得甚好,想必是你男人送你的吧。”
玉嫂點了點頭,有點唏噓:“正是。這可是他唯一留給我的東西。這冊子實乃他生前所寫的。他本是個讀書人,懂得也多,不過為了養家中的老母親,他便去了當兵。在軍營裡,我倆相遇相識,最終成了親。他總跟我說一些警世的小故事,奴婢愚笨,總聽不懂,可是我卻愛聽,只因他聲音讓人特別舒服。在閒暇時,他寫下了這小冊子,在出徵前交予我手上。沒想到這便成了他最後給我的東西。”
小鵠有點驚愕:“玉嫂您是軍裡的人?”
玉嫂微微點著頭道:“也不怕娘娘笑話,奴婢實是罪臣後代,後被分到軍中當個燒飯的。不過沒淪為軍妓已屬萬幸,還能嫁與良人,覺得上天對我也算不薄了,即使成婚後總要為家計犯愁,可我倆夫妻過得也是順心如意。我唯一遺憾是無能為他家裡添下一脈香火。我曾怨過,那時我朝與遼國開戰,明明派出的有三十三萬人,僅僅損了八萬人馬,可為何偏偏我那可憐的男人就在那八萬人裡頭?娘娘您說邪不邪?這或許就是各人有各人的命數。為國捐軀,本是大義,作為妻子應當以此為榮,可我寧願不要這份殊榮,只想要回一個活生生的夫君。”
小鵠又一陣愕然:“玉嫂,你的夫君莫非是戰死在上回的天山戰役上?”
“是的。”玉嫂掩不住臉上的哀傷,淡淡道:“當時若非有王爺從天山上為奴婢帶回他的屍骸,可能真的是死無全屍了。如今算來,此事都過去一年有餘,可每每午夜夢迴,奴婢總會聽到我男人昔日那般喊我:‘玉妞,再磨蹭飯都要焦了!’‘玉妞,再磨蹭水也快燒乾了!’‘玉妞,再磨蹭天地都不用拜了…’”
“‘直接洞房生一堆娃了’…”小鵠忽地接上了這話。
玉嫂兩眼瞪得大大,詫異地看著她:“娘娘…為何…您…會知道?”
小鵠只簡單問:“玉嫂的夫君可是曾傷了一隻眼睛,一直戴著個眼罩?”
玉嫂猛地點了頭。
小鵠直接說:“我見過他。”
這簡單的幾個字令玉嫂百感交集,只能強忍眼中熱淚,繼續聽著小鵠之後的話:
“一年前,因為某種緣由,我在雪山上被大夏軍兵抓了,幸虧有你家夫君我才保住了性命。那時你夫君常跟我提起他家中的玉妞很磨蹭,幹什麼都要磨好一會兒,連成親的時候也磨了好半天才上花轎,所以他就說了方才的話。我還記得在雪崩的前一日,他還跟我說,待歸家後他定不讓玉妞再磨蹭了,要勤勤快快地生個娃才行!”
頓時,玉嫂的淚水如決堤一般湧出,只捂臉嚎啕大哭。
小鵠靜靜地樓著她那顫抖的肩膀,眺望江面上漂浮的幾葉白帆,腦海裡只浮過那逝去的獨眼大叔的憨厚笑臉…
***
第二日的薄暮時分,船駛入了比較狹窄的河道,一派山明水秀,鳥語花香,讓人賞心悅目。
夏炎玥建議晚上在此處來個露天野餐。大夥舉手贊同。
船伕把船停泊在附近一處淺灘邊,小鵠往後頭張望了一下,就在附近的一個高高的水叢裡隱隱透出個桅杆,其水面卻能清晰地倒映出之前尾隨他們那艘船的影子。
“別顧著看了,”夏炎玥拉著她的手朝岸上走去,並悠然笑道:“咱們準備準備,待會好好招呼人家吧!”
所有人都下了船,唯獨黛玥這矜貴的大公主由蝶兒陪著留在船上小寐,待晚飯準備好了她方出場。
船伕去找晚歸的水上人家買來兩筐豐富的河鮮,而隨行的丫鬟小廝擺開桌子椅子,燃起了篝火,同時把食材清洗乾淨,小鵠這個大廚便動起手來,玉嫂在她一旁幫著打下手。上回親自嘗過娘娘的白玉魚羹後,玉嫂這有多年下廚經驗的也自愧比不上王妃的一流手藝,還想趁機會偷點師,自我增值一下呢。
微風拂過,撩動周邊草叢樹木瑟瑟作響。
楊翊立在一大岩石之上,凌厲地掃視了一下週圍的草叢和樹林,淡笑道:“這幫人還挺有耐性的,跟了那麼多日現在才出動。炎玥弟,怎麼每回跟你出行,總有人夾道相應?”
炎玥則坐在他身邊,一手頂著膝蓋,託著自己的下巴,津津有味地望著小鵠專心做菜的模樣,笑道:“沒辦法,誰叫我這般受歡迎呢。聽聲音,最起碼有二十人。”
“有嗎?”坐在他們身邊的丁安逸把手放到耳背,嘗試學著他們去探聽周邊的情況,可是:“為何除了風聲,樹葉聲,其他我啥都沒聽到…”
見他那傻樣,炎玥只覺得好笑。
楊翊伸了個懶腰,開始擦拳磨掌了。
炎玥懶洋洋地道:“翊兄!別玩太久,否則我連你那份都吃了。”
楊翊笑道:“不就二十來個小魚小蝦嗎?一盞茶的功夫可完事了。”
說畢便從容地向叢林那邊走過去。
丁安逸雖然常周遊列國,也見過不少打鬥場面,可是以一敵數十的還真沒瞧過,起身欲跟過去,卻被炎玥拉住了:“三公子,那邊可是吃力不討好的活,咱們還是在這兒等吃為宜。”
看來會是很血腥的,丁安逸只好聽王爺的了。
芙蓉也嗅出有人埋伏在周遭,便跟小鵠耳語:“娘娘,那奴婢是否也去幫一把?”
小鵠忙著做菜,只點了個頭,悄聲說:“多個人也能快點完事,那你去吧,坐船那麼久,也趁這下去鬆鬆筋骨,不過頂多用四成。記得離遠點打,別把塵土都楊到這來,否則大家都別想吃了。”
“奴婢明白。”
然後她也跟著翊王那邊去了,沒一會,群鳥驚恐地向天空飛去,隱約傳出陣陣慘叫聲。
天色漸暗,冉冉篝火躍動下透出明光,清幽的空氣中夾帶著誘人香氣。
忽然一陣清脆撩人的笛聲緩緩響起,曲音悠然飄蕩,婉轉飄渺,在環繞的綠水映襯下更為靈動飄逸,如天籟妙韻,不絕於耳,方才的打鬥嘈雜聲不知不覺間也被掩了下去。
小鵠轉過頭來,竟是夏炎玥瀟灑地坐在岩石上吹著他的玉笛,不禁暗笑:沒想到他在音律方面還有如此高的造詣,這人啊,不管多差勁,還是會有那麼一兩個優點存在的。
待他一曲終了時,小鵠的拿手佳餚都做好了,剩下的功夫就交由玉嫂來善後。
小鵠抹著滿頭汗水,向夏炎玥走了過去,佯裝一臉不滿地呵斥道:“我的王爺啊!人人都有貢獻,連翊王也去打賊人,你似乎什麼都沒做哦。”
其實又何止炎玥一個毫無貢獻呢?旁邊的丁安逸也是同類,可小鵠卻偏偏只懟著王爺一人,看來當下是兩夫妻的打情罵俏戲了,安逸託著個腮幫靜靜看著。
夏炎玥很是無辜地看著自己的娘子,辯解道:“翊王乃大將,本王乃庸才,手無縛雞之力,怎能與翊王相比呢。”
“那麼你就不能幹點有用之事嗎?”
“武鬥不行,做菜更沒經驗,本王也是無奈,與其添亂,不如什麼都不做最好。”
小鵠不屑道:“你就一張嘴厲害!”
“哎喲,知吾莫若娘子啊!所以啊,本王方才用自己的一張嘴為大夥吹奏了一曲來助興,娘子可喜歡了?”
小鵠苦笑著道:“那麼你的這張嘴除了狡辯,奏曲外,還會做什麼呢?”
炎玥利索回答:“還會吃!娘子做的飯菜最香口,我這張嘴都不會挑的,特別是…”
他雙手扣著小鵠的腰,臉湊了上來:“好吃娘子一口!”
小鵠沒想到這痞子敢在外人面前對自己做出如此親密的舉止,便頗感羞澀,低著頭,咳嗽兩聲,低語:“別,可是有人在的…”
炎玥扭頭瞪著一直在旁邊看著的丁安逸,淡淡道:“好看?”
安逸還是託著腮幫,側著臉,簡單回答:“不賴!”
“很好意思?”
“無妨!我不介意,你們可以繼續!不礙著我。”
“可你礙著我!”
“當我不存在即可,你們也知道我性子甚為安靜,不會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