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譁然一片,聽老闆這意思,這夢華春只怕也是名貴的酒,若是喝了八罐喝醉了,連酒錢也要算在內,這也算合理,否則光是酒錢,這老闆估計都要賠本。
眼看一個小姐竟然要來挑戰這夢華春,樓上的客人紛紛將目光投來了大堂之上,巫岑照心中的怒意已經到了極點,鄭念初再怎麼說,也是一個大戶人家的夫人,這麼大張旗鼓地出去拋頭露面,這算什麼?
帶著怒火,他猛地站起,眼看就要撞開人群,把鄭念初揪出來,可才走了兩步,忽然猶豫了。
所有人都在大堂,幾乎把中間的鄭念初圍了個水洩不通,鄭念初一碗碗地倒著酒,一口口地灌下肚去,空蕩蕩的小包間內,只剩自己一個人了,現在不走,更待何時?
巫岑照一捏拳頭,擦過人群,便緩緩下樓來了,樓底下也沒什麼人,聽說樓上有熱鬧看,一個個全部奔了上去,就這樣,巫岑照走出了鶴子樓,人來人往的大街上,他嗅到的是自由的氣息。
可不知為何,這自由,總覺得沒有往日來得痛快。
人群熙熙攘攘,五彩的花燈絢爛繽紛,這一切彷彿都是虛化出來的景色一樣,就如身在夢中,巫岑照停住了腳步。
嘈雜之聲依然不絕,不知何時,鶴子樓裡的熱鬧已經散了,人們就如潮水一樣,湧出樓來,當那些如光影一般的人群全部散去時,只有鄭念初獨自一人站在門口,她知道,巫岑照走了,或者說,他從來不想留下。
當她的目光越過層層圍住自己的人群,見到空落落的雅間時,整個人便像從頭到腳被潑了一盆涼水,放下手中的碗,伸手一甩,一錠銀子砸在桌上,這動靜太大,幾乎要把這有些年頭的木桌砸出個洞來,老闆眼睛都看直了,以閃電一般的速度,伸手便抓起了銀子。
倒是看熱鬧的群眾不滿而散,本以為是個稀奇的女中豪客,沒想到喝了區區兩杯就認輸了,沒勁!
鄭念初在原地坐了一會,心中閃過很多的事情,可是沒有一件是能清醒地去思考的,她像個失魂落魄,被人控制的傀儡一般站起,神色蒼茫地走出了鶴子樓,出來一看,人群熙熙攘攘,他們有他們的熱鬧,自己空無一物。
不管他是巫岑照還是錢自芳,鄭念初看得出來,當初他留下,多半隻是可憐自己而已,入贅鄭家的每一分每一秒,他的神情中透露出的都是無比的厭惡。
當時鄭念初本已做好決定,成婚當日,讓新郎官離開,反正兩人連面都沒見過,他怎可能對自己有意?新郎官走了,自己便割腕自殺,可誰知真的見了面後,新郎官竟是自己曾經認識的巫岑照,這麼一個誤打誤撞,讓鄭念初猶豫了。
現在想來,當時的猶豫便是最大的錯誤,若是那時就死了,這幾年不會有怎麼多的煩惱,兩人從未同房過,長輩那邊自己倒還應付得過去,可自己心裡這一關,卻怎麼都過不了,她原以為,自己一定會遇上一個喜歡的人,然後與之相守一生,可命運就是這麼不盡人意,你遇上的,未必是你喜歡的,也未必是最合適的。
她想過逃婚,想過誓死不從,那些話本小說上寫的貞烈女子,大多一生都是轟轟烈烈,可是故事終究是故事,現實中,還是隻能按部就班,這麼一步步走下去,現實中敢於改變的人,永遠只是一小部分,很不幸,鄭念初剛好不屬於那一小部分,所以才有了後面的後悔。
即便如此,鄭念初仍是不後悔,今日她本就是有意要巫岑照離開,這樁烏龍的婚姻,也無需有一個圓滿的結局。
她臉上露出微笑來,幾年來,或許這是第一次展顏微笑,她總是有意迴避和巫岑照說話,只是盡力做到一個妻子的本分,平日裡,也只是閉門不出,可是今天,巫岑照真的走了,心裡忽然又像是缺了什麼重要的東西,或許是對於他的存在習慣了。
既然可以習慣他的存在,那麼自然也可以習慣他的不存在,帶著這樣的想法,鄭念初朝前走去,可沒走兩步,她臉上的笑容就像結了冰,表情凝結了起來,腳步也不動了。
巫岑照手中提著一個蓮花花燈,面帶微笑站在自己面前。
整個天地,就像倏忽靜止了一般,宇宙洪荒,全部失去了本應有的色彩,變得灰白,死氣沉沉,只有這一方寸之間的天地,有如這世間唯一有生氣的地方,不知過了多久,周圍的風景才開始有了顏色,人群又發出了鼎沸的聲音,摩肩接踵在街上緩慢行走。
“怎麼?酒沒喝完,把錢也輸光了?”從巫岑照的語氣中,聽不出半點的彆扭之處。
鄭念初一時不知說什麼,只是木訥地點了點頭。
巫岑照走上前來,將手中的花燈遞給她:“以後不許做這樣的事了。”
彷彿被施了咒一般,鄭念初盯著他,又像個木偶一樣點了點頭,她不知道為什麼他會回來,還是說他根本就沒想走,酸甜苦辣頓時從心底湧出來,忽然間,手中一暖,巫岑照拉起了自己的手,便朝前走去。
“我們去哪?”
“街上這麼熱鬧,不過去看看?”巫岑照一句話,又將鄭念初說得啞口無言,可是,心中一直解不開的結似乎被觸動了,這一次,她覺得很是舒坦:“好,我們就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