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臉上有些不自在,咧了咧嘴,低低地喊了一聲:“姐。”
張顯菊看著他通紅的眼睛和臉上的汗水,什麼也沒說。
她轉身進了廚房,不一會兒,端出來一碗熱氣騰騰的雞蛋麵。
姐弟倆誰都沒有提昨天晚上的事,但彼此心裡都清楚,那道坎,已經過去了。
張建軍埋著頭,大口大口地吃著面,吃著吃著,滾燙的眼淚就掉進了碗裡,和著湯湯水水,一起吞進了肚子裡。
就在毛樹根公社家家戶戶飄著肉香,人人臉上掛著喜氣,準備過大年的時候,林雲舒,被放出來了。
訊息在毛樹根這個不大點兒的地方,很快就傳開了。
“啥玩意兒?放出來了?那不是跟殺人犯勾結,存心要害死馬卓嗎?這麼大的事,說放就放了?”
“你不知道?人家是城裡人,家裡有背景哩!這回為了撈她出來,她家裡可是把吃奶的勁兒都使出來了。”
村裡人聚在牆根底下曬著冬日暖陽,七嘴八舌地議論著。
據從鎮上回來的王猴子說,林雲舒家裡人先是跑斷了腿,找了好幾個德高望重的老教授、老幹部,聯名寫了封情真意切的證明材料。
說林雲舒這娃從小品學兼優,就是心思單純,容易被人矇騙利用。
後來,他們又不知道從哪兒找到了“新證據”。
說是賴五當時藏身的山洞裡,發現了幾封他寫給外頭狐朋狗友的信,信裡賴五吹噓,說他怎麼花言巧語,就把個城裡來的女學生騙得團團轉,死心塌地幫他辦事。
這幾封信,就成了林雲舒是被脅迫利用的關鍵證據。
鎮派出所的劉有全所長,對著這些突然冒出來的材料,也是一個頭兩個大。
他打心眼裡不信林雲舒是無辜的,可人家證據鏈擺在面前,程式上也挑不出任何毛病。
最後,經過上級研究決定,鑑於林雲舒是被矇蔽利用,且未造成馬卓死亡這一不可挽回的嚴重後果,可以從輕處理。
但死罪可免,活罪難逃。
林雲舒被放了出來,代價也有些大。
她頭頂上那頂知識青年的光鮮帽子,被徹底摘掉了。
檔案上,被用黑色的鋼筆,重重地記上了一筆。
“思想錯誤,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期間,受壞分子矇蔽,犯下嚴重錯誤,留村察看。”
她被家人從鎮上的拘留所接出來的那天,面如死灰。
她爹媽看著她,嘴唇動了動,最終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只是塞給她幾十塊錢和一些糧票,就坐上來時的汽車,頭也不回地走了。
那滾滾的煙塵,像是斬斷了她與過去的一切聯絡。
林雲舒這下連茅草屋都住不成,而是被安排住進了村裡一間閒置多年的牛棚改造的小屋裡。
屋子又黑又潮,終年不見陽光,牆角結著綠色的黴斑,一股子牲口的騷味和腐爛草料的酸味,燻得人頭疼欲裂。
她每天的工作,就是跟著幹最苦最累的農活。
臘月裡,天寒地凍。
別家的婦女都貓在家裡納鞋底、繡枕套,準備過年,她卻要跟著男人們去山腳下挖溝渠,修水利。
冰冷刺骨的泥水沒過腳踝,把她的雙腳凍得又紅又腫,像胡蘿蔔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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