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下午,酒樓一收攤,門板一上,他從櫃檯的錢匣子裡,抓了一大把票子胡亂塞進褲兜裡。
想了想,又覺得不保險,特地跑到供銷社,咬牙買了二斤槽子糕,還拎了一瓶竹葉青酒。
一切準備妥當,他推出了自己的二八大槓腳踏車。
那車子除了鈴鐺不響,渾身上下哪兒都在響。
他一蹬上車,車鏈子就發出咣噹咣噹的聲響,他就這麼一路叮叮噹噹,頂著下午的斜陽,直奔毛樹根公社而去。
傍晚時分,馬卓家的院子裡,煙火氣正濃。
幫著蓋房的幾個壯漢剛從牆上下來,累得腰都直不起來,正一溜兒地蹲在剛砌好的牆根下,捧著粗瓷海碗,腦袋埋在碗裡,呼嚕呼嚕地扒拉著晚飯。
張顯菊用一口大鐵鍋,燉了一大鍋的白菜豬下水燉粉條。
雖然用的是些剩下的野豬下水和邊角料,但油水汪汪,肉管夠,粉條吸足了肉湯。
漢子們吃得滿嘴流油,都嚷嚷著這伙食,比過大年三十吃得還解饞。
何老闆就是在這個時候,推著他那輛吱呀作響的車子走進院子的。
他剛一進門,一股子飯菜香就鑽進了他的鼻孔,勾得他那被山珍海味養刁了的胃,都忍不住叫了一聲,喉嚨也跟著滾了一下。
“卓子!卓子在家不?”
馬卓正蹲在院子的角落裡,手裡拿著一把小刀,給妞妞削著一個木頭娃娃。
聽到喊聲,他抬起頭,站了起來。
“何老闆?什麼風把你給吹來了?”
“嘿嘿,順道路過,來看看你,順道跟你嘮個事兒。”
何老闆把車梯子一支好,將手裡的糕點和酒遞了過去:“給嬸子和妹子帶的,不值啥錢,就是老哥我的一點心意。”
張顯菊正在鍋屋裡忙活,聽見動靜,撩開門簾一看,見是鎮上大酒樓的何老闆來了,手裡還提溜著東西,趕忙在自己的粗布圍裙上擦了擦手,迎了上來。
“哎喲,我的天,人來就成,咋還帶東西哩,這多見外!”
她嘴上客氣著,手還是順勢就把東西接了過來。
馬卓衝那幾個吃飯的漢子擺了擺手,示意他們繼續。
他自己則從屋簷下搬了兩個小馬紮,放在院裡那棵老槐樹下,請何老闆坐。
何老闆一屁股坐下,小馬紮發出一聲嘎吱聲。
他先是抬頭,誇讚了幾句新房子,又繞著圈子,問了問馬卓前幾天跟人動手,傷著了沒有。
東拉西扯了半天,最後才把話頭扯到了正事上。
“卓子啊,不瞞你說,老哥我這次來,是專門來感謝你的。”
“掏心窩子地感謝。”
他從兜裡掏出煙,先給馬卓遞了一根,然後才給自己點上:“自從有了你從山裡送來的那些好東西,我那個半死不活的小酒樓,現在是天天撐得桌子都快散架了。”
“你知道不?縣裡都有人專門往下跑,就為了吃那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