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青菀躊躇片刻,說:“都這麼晚了......”
“二姐姐,求你了!”凌青桐急促道,“再不走坊門就關了,咱們更加出不去。”
冬夜來得比較早,天黑了還沒有起更,所以城裡尚未宵禁,出去還來得及。
凌青桐說了個“求”字,讓凌青菀的心一下子就融化了,當即道:“好,你等等我。”
她立馬回去把石庭的行醫箱背了出來。
凌青菀讓小丫頭給景氏留了個句話,就和凌青桐出門了。
馬車已經等在門口。
車伕駕車,沒有小廝和丫鬟跟著,直接往南而去。
“現在可以告訴我,到底是誰生病?”凌青菀問凌青桐,“我都跟著來了,還不能知道嗎?”
“是......是我的一個朋友。”凌青桐道。
“什麼朋友?”凌青菀又問。
應該是前世的朋友,而非現在今生的。家裡除了凌青桐,沒人知道。
“你見到就知道了。”凌青桐道。
頓了頓,他又補充一句說,“她高燒不止,不讓請大夫,我只得求你了......”
凌青菀點點頭。
她沒有再問是誰。
馬車一路往南,都快到了昭池坊附近,這才慢慢停下來。
凌青桐對車伕道:“你去老宅吧,回頭再到這裡來接我們。”
“四少爺,這黑燈瞎火的,只怕不妥吧?小人回去沒法子跟太太交代啊。”車伕有點膽怯。
凌青桐掏出一個銀錁子,大約有二兩,給了這位車伕,說:“天寒地凍的,你去昭池坊買些酒吃。回頭太太問起,就說我們到了老宅。”
這車伕有點嗜酒。
他猶豫了下,看了眼凌青菀。
凌青菀也說:“你拿著吧!”
車伕就連忙接了,歡天喜地給凌青桐道謝,然後驅車走了。
天已經完全黑了。
臘月底的夜晚,沒有半點月色,碧穹繁星點點,似黑絲絨盤子裡託了無數的珍珠,流光溢彩。
直到車伕消失在視線裡,凌青桐才拉了凌青菀,姐弟倆沿著坊牆的牆根,摸索著往前。
雖然到處黑黝黝的,視線適應了濃郁的黑,倒也勉強看得清楚路。
“還有多久?”凌青菀悄聲問凌青桐。
凌青桐噓了聲,示意凌青菀別說話,繼續往前走。
寒意四湧,凌青菀雙手露在外面,已經凍僵了。她好幾次差點跌倒,都是凌青桐攙扶著她。
這裡和昭池坊只隔了兩條街,凌青桐非常熟悉,甚至哪個地方有坑窪,他都知道。
他們繞過了兩條街,然後宵禁的鐘聲響起,已經關了坊間的大門。
凌青桐帶著凌青菀,繞到了一處坊牆的後院。
有個小小的洞,掩蓋在矮矮的冬青樹叢中。扒開之後,足以容納身材嬌小的女子和孩子。
凌青桐先爬了進去,凌青菀緊隨其後。
爬進去之後,凌青桐才發現,他們所出的並非坊內街上,而是一處後院。
“這是尼姑庵,去年鬧鬼的時候尼姑們都逃走了,現在荒廢著。”凌青桐低聲對凌青菀道。
他這麼一說,凌青菀毛骨悚然,緊緊拉住了他的手,道:“你這死孩子,半夜帶我來鬧鬼的廢棄庵裡,是要嚇死我!”
凌青桐就笑了。
他把凌青菀領到了一處房舍面前。
點燃一盞孤燈,凌青桐用一個油汙的燈罩蓋住,儘量隱藏光線。
這是柴房。
柴房的西邊角落,堆著好些破舊的褥子。
凌青桐扒開那些褥子,裡面躺著一個人。凌青菀定睛一瞧,竟是個女人。
她吃了一驚。
這是個年紀比凌青菀大的女人,約莫二十四五歲,一頭濃郁的青絲,此刻全部散下。這女人長得深目高鼻,不太像中原人。
這女人似乎受了很重的傷,正在發燒,雙頰堆滿了紅潮,唇色卻是蒼白。
她口中喃喃自語,似乎在說著什麼。
凌青菀側耳一聽,頓時大驚失色。
這不是中原的官話或者方言,而是契丹語:這昏死的姑娘,在高燒之後,夢囈著她的阿媽。
她說:“阿媽,我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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