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落座,藍弈拿起筆,負責這場特殊保密會議的記錄工作。
“想到什麼就大膽說,不用有顧忌,也不用害怕。”坐在中間的老者看著池早笑容溫和,眼含鼓勵。
池早點了點頭,開始一點點說起了深藏在心底的秘密。
沒有什麼技巧,她就按著時間線,將上輩子的經歷一一講了出來。
開口前,池早以為這會是一件很艱難的事,但過了最初的緊張後,一切卻比想象中容易得多。
不僅如此,如今再回想起上輩子的事,池早恍惚有種並非親身經歷,更像是旁觀者的感覺。
看了眼幾步之外的藍弈和對面的藍尚武,池早知道,一切都是因為他們,因為有他們這些真心疼愛她的人,才會有眼下已經和上輩子全然不同的自己。
這場談話,持續了整整一天。
上午,池早講了自己的私事,包括幼時在大河村的經歷,怎麼跟尤挽彰和李老師他們認識。
講了被接回城那天,程珍珍的假死綁架案,講了她在池家的生活,池家人對她的態度。
講了她怎麼認識的祁鈺生,又是如何被祁鈺生毆打斷了胳膊,錯過高考,不能雕刻,並留下嚴重的心理陰影。
還有為了“贖罪”,如何拼命掙錢,如何在夜市擺攤時結識王曉芸,講了王家一家人上輩子的結局,鬱家的結局。
當然,熊哥的事池早沒說,畢竟眼下政策還沒變,熊哥在黑市,以及養豬場的事,還不能被知道。
最後,她講了81年,那場讓她喪命的車禍。
期間,談話數次中斷,有其中一位領導氣憤到聽不下去暫時打斷的一次,有藍尚武拍桌子罵孃的幾次,也有藍弈叫停的一次。
他叫停後出去了十幾分鍾,再次回來時,眼眶赤紅,頭髮上還有沒擦乾的水珠,衣領也被打溼。
手裡還握著幾隻新筆。
眾人這才發現,先前做記錄用的筆,已經生生被他折斷,斷口上還隱隱沾著血跡。
下午,池早講了很快會恢復的高考,講了改開,講了特區的設立,講了票證漸漸退出社會。
講了知青下鄉制度的取消,講了知青大回城,以及回城後對城市生活的影響,住房、工作、還有極為重要的治安問題。
還有包產到戶,截止她死前解散公社的試點,改開後短短几年,社會發生的巨大變化。
當然,不久後就要開始的越戰,更是重中之重。
不同於程珍珍彼時還拿著錢票在揮霍瀟灑,池早對越戰的事關注很多,從報紙上,收音機裡,大學裡同學的談論中……她記得很多事情。
尤其記得越國人利用地形和婦女孩子,對我們軍人造成的傷亡。
“雖然我們很快就取得了巨大的勝利,但因為敵人的無恥等原因,到我死前,戰爭還沒有徹底結束。”
說完這一句,池早端起杯子低頭喝了口水。
她緩了緩,再次看向眾人。
“至於我為什麼會知道三枚炸彈的事……是因為我臨死前,把眼角膜捐給了一位軍人同志。”
“重生後,我會透過做夢,看到我死後,他視角下的一些經歷。”
“比如給上輩子的烈士石小滿同志掃墓,比如前兩枚炸彈爆炸的瞬間,再比如這次化工廠的事……”
不知什麼時候,池早的視線落在了藍弈身上。
而藍弈不知道什麼時候,也已經停止了記錄的動作。
他死死捏著筆,手背青筋暴起,一瞬不瞬的和池早對視。
然後就聽見池早對他說,“因為一些誤導,我一直以為受捐者是郝強大哥,直到化工廠出事前一天暈倒,我才在夢裡知道……我眼角膜的真正受捐者,是你。”
“咚”,凳子翻倒在地。
池早還沒反應過來,藍弈已經再也忍不住,大步走近將她緊緊抱進了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