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歸咬牙,沿著長街追了出去,終於在大街上,看見淨初正在巡邏,作為一個十七歲的女子,淨初管天管地管父母的性子,確實不討喜,可你走在碎葉城的大街上,你就會發現,她其實多麼了不起。
若是沒有她管束,估計魂歸得將碎葉城折騰得民不民,官不官。
子歸沒有打擾她,只靜靜的跟了一路,沿途總是有人與淨初家長裡短,她都一一認真傾聽,若是有矛盾,她會及時調解。
淨初以為,他們讓將淨初嫁出去,是因為討厭淨初管天管地,可子歸卻看到的,是來自長輩的關愛,希望她好,希望她能比任何人都要好。
忙活了一早上,淨初又去了衙門,處理好各地送來的公文後,她才走出衙門,去此一家酒樓點了一碗清粥,兩碟小菜,對著空寂的窗臺,意興闌珊的吃著。
子歸見不得她臉上出現這般落寞的神色,蹬蹬蹬跑到她對面坐下,見到子歸,淨初起身欲走,卻被子歸拉住。
“你若是敢走,我便喊了!”
淨初狠狠的甩開子歸的手:“你滾!”
“昨夜,不知是誰,扯著我的衣服說要與我洞……”子歸的話沒說完,淨初便紅著臉伸手捂住子歸的嘴。
“你……你胡說!”她明明記得她非禮……不,瞎說什麼,她明明記得她那什麼的是墨兒,這混蛋又想胡說。
子歸淡笑,亮晶晶的眸子裡全是笑意:“你不信?”
淨初用凌厲的眼神凌遲子歸:“信你才怪!”
“好吧,那小爺便將你昨夜對我做的事情都公之於眾,我要讓碎葉城的老百姓替小爺我評評理!”子歸赫然起身,一腳踩在凳子上,將無賴流氓演得徹底。
淨初反覆思量,確定自己昨夜並未對這混蛋下手……
哼!
子歸忽然將他墨色的衣服拉下來,露出裡面純白的中衣,而後咬著下唇,故作嫵媚道:“你們都想將我嫁出去,我偏不讓你們如意,你,過來,我要與你洞房!”
子歸握住淨初的衣襟,伸手便假裝去扒拉淨初的衣服,淨初又氣又驚又怒又羞,這個片段,這個片段……
難道她昨夜記錯了?
“後來,小爺送你去休息,你扯開我的腰帶,將我手反綁,然後……”說道此處,子歸故意露出那種受辱的眼神,靜靜的看著淨初。
這個片段,這個片段?
淨初覺得自己快要瘋了,他說的這個片段,隱隱約約淨初也記得有,難道昨夜她真的瞎了眼,扒光了子歸的衣裳?
嘖嘖嘖!
小二端著一碟時令小炒青菜走過來,用“你這女流氓”的眼神看著淨初,重重的將碟子放在桌案上,而後憤然轉身。
轉身之後又憤然轉過身來,指著淨初,不贊同的說道:“郡主,雖說您深得侯爺真傳,可是我們侯爺那只是嘴上過癮,卻不曾見他真的對侯爺夫人不負責任,您這,哼!太不負責!”
說罷,那小二將小菜收回去:“這菜是掌櫃的送的,現在本小二不想送,收回!”
“嗯,小二哥正義凜然,子歸銘感五內,但是初兒妹妹她也是喝多了酒,並不是真的要非禮我,你千萬不要告訴別人,要不然她會打死我的。”
若是有小手絹的話,估計子歸會毫不猶豫的拿起來擦他的鱷魚眼淚。
“你放心,咱這碎葉城,別的不說,可是絕對不會容忍這等強搶良家婦男的行徑!”說罷,富有“正義”感的小二哥在子歸“悽苦”的笑容,與淨初的呆若木雞中,瀟灑退場。
淨初只覺血氣翻湧,用顫抖的手指指著店小二離去的方向,用淒厲的眼神控訴道:“他,竟然說我是強搶良家婦男的登徒子?”
“是的,說的就是你!”子歸心情好呀,笑得渾身都在顫抖。
啊!
“我要殺了你!”淨初真的是要瘋了,這子歸才來了碎葉城兩天,竟將此處搞得天翻地覆,人心全都背離她而去。
淨初怒極攻心,舉著筷子便要戳瞎子歸漂亮的雙眼,子歸翩然後退,而後快速的繞到淨初身後,拍了拍她的肩膀說:“你帶我去海邊,我便下去與大家解釋。”
為了自己的閨譽,淨初忍住想將子歸大卸八塊的衝動,點頭算是回應。
見淨初答應,子歸笑得眉眼彎彎,握住她的手便往樓下走。
一切皆如子歸所料,樓下大堂之中的食客見他二人下樓來,紛紛議論淨初的壯舉,有人甚至說:“這小子雖然出生不是王侯之家,可長得人模狗樣的,配我們郡主那也算勉強配得上,配得上!”
“你們再瞎說,全部將你們關到大牢去!”淨初氣狠了,便開始放狠話。
“其實,我與初兒打小相識,我打小便愛慕她,昨夜之事……”子歸欲言又止,故作為難。
碎葉城這些吃瓜群眾可就忍不住了,介面過去便接著說:“少男少女,乾柴烈火,這也無怪,只要少年你對我們郡主負責便成!”
“負責,我一定會負責的!”子歸激動得眼裡閃著淚光,暗地裡卻使勁扯開淨初放在他腰上的手,眼睛的淚光,不是激動,而是痛!
“好,我們等你們的好訊息!去吧!”說罷,一干吃瓜群眾目送子歸與淨初離開。
子歸心裡笑得腸子都打結了,而淨初卻悔得腸子都青了,她為何要招惹這個混蛋!有她爹一個還不夠麼?
兩人在眾人關愛的目光中,被送到大街上,子歸就這般牽著淨初的手,一路往海邊走去。
小時候的時光,兩人其實誰也記不住,只是如今這般相對,淨初又莫名覺得熟悉,看著身邊看見大海,笑得像個孩子一般的男子,淨初心裡竟也跟著有了一絲甜膩。
子歸見淨初神思恍惚,便掬起一把海水灑在淨初臉上,淨初剛剛對他建立起來的好感立刻蕩然無存。
她踢了鞋子,抓著子歸便往水裡拖,一來二去,兩人衣服都溼透了,卻都玩開了。
有漁民打魚回來,見到淨初,連忙躬身上前:“郡主,您怎有時間到這裡來?”
“我表哥初到碎葉城,想來海邊看看,我便帶著他來了,最近如何?”一見到漁民,淨初便恢復了一本正經的樣子。
子歸見她被海水浸溼的衣服下,玲瓏的曲線被人一覽無餘,心裡便不舒服,將人拉到身後,便拱手道:“大叔,您這海鮮賣麼?”
“喲,您是郡主的表兄,您若想吃,與我回去,我便做給你吃,還提什麼錢?”
一聽到吃,子歸便兩眼放光:“那不行,您辛苦打回來的魚,我不能白吃,這樣您做一頓給我嚐嚐,剩下的全給我包起來,我帶回去孝敬師公與清虛爺爺吃。”
“大叔,您不必跟他客氣,他有的是錢!”淨初這話倒是大實話。
“那既然郡主這樣說,兩位便隨我來吧!”說罷,漁民領著他們二人便往家走去。
回到漁民家中,漁民的妻子便取了乾爽的衣服給淨初與子歸:“郡主,這粗布衣服,也不知您穿得慣不,可您與這位公子身上都溼了,不換下來,小心染上風寒。”
“多謝大娘!”淨初將衣服接過來,挑眉看著子歸:“敢不敢穿?”
“誰怕誰!”子歸拿著男子的衣服便走。
淨初是女子,收拾起來自然費事,可子歸卻利索得很,將衣服換下來後,便提出來晾在竹竿上,去看大叔收拾魚去了。
那大叔見子歸穿著一身粗布衣服,因為他身量高,衣袖褲子皆短,怎麼看怎麼逗,便笑得一臉褶子的問:“公子,這海鮮味重,您受得住?”
“還行,家母喜歡煮飯,時常也將我帶在身邊,有時我也處理一些魚蝦什麼的,喜歡吃便不覺得味道重了。”說罷,子歸便學著那大叔的樣子,親自動手。
“看得出來,公子與郡主一樣,都是好人,一點架子都沒有,我們這些漁民啊,若是沒有郡主,現在您怕也吃不到這麼鮮美的海味兒。”
這個漁民也是個健談的,見子歸沒架子,便開始與他閒話家常。
子歸對淨初的事很感興趣,聽漁民這般一說,他便問:“怎麼這樣說?她還會打魚不成?”
“碎葉城地處邊陲,更往北有一個小島,島上住著一島兇悍的小矮子,我們打魚只要稍微去得遠些,他們便派兵前來誅殺我們,好些漁民都死在那些土拔鼠手裡,我們實在生存不下去了,便去侯府告狀,郡主得知後,便與侯爺商議,要幫助我們。
他們在碎葉城召集了一群武功高強的漢子,一同化妝成漁民混在船上,與我們一同出海,遇見土拔鼠後,與他們血戰一場,將他們打得無力還手,郡主當時便警告土拔鼠,我北狄子民在北狄海域捕魚,屢次遭到你們士兵殘殺,你們真當我北狄無人麼?
那土拔鼠的首領見郡主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姑娘這般厲害,嚇得連連求饒,郡主便與他們協議,日後北狄子民想如何捕魚,是我們的自由,他們若是再敢傷害我北狄一個漁民,定讓他們滅族。呵呵,當年差扎爾滅族,給那些外族人留下了陰影,至此之後,我們便再也沒受過欺負。”
“她,是極好的!”不知為何,聽到淨初的英雄事蹟,子歸只覺得心口軟軟的,多少讚美的話也說不出口,唯有這一句,似乎最能表達他此刻的心情。
“那是,這北狄國,除了皇后娘娘,便是我們郡主最有英雄氣概!”
呵呵!
聽到那漁民這般評價淨初與自己的母后,子歸便覺得心裡開心得不得了。
“你們說什麼呢,笑成這樣!”淨初不知何時已經站在子歸身後。
她穿著一件藍底白花的短衫,下身著一件灰色長裙,頭髮披散著,只是簡單挽了一個髮髻,髮髻上簪著一朵院子裡開得正好的粉色木槿花,清清淡淡的樣子,對著子歸笑。
不知為何,除去華服的她,讓子歸更加心動!
然而……
“傻大姑,你乾脆嫁到漁村來得了,那絕對是漁村一枝花!”子歸這人,越是喜歡,便越是要說話刺激,定要看到淨初炸毛,他便覺得有成就感。
“混蛋!”淨初甩了兩個字給子歸,而後轉身去尋大娘去了。
她永遠也看不到,蹲在她身後的子歸,眼裡那繾綣的柔情。
“混蛋,混蛋,混蛋!”淨初氣得將木槿花扯下來,踩了個稀巴爛,虧她見子歸毫無架子與大叔一同勞作,覺得他是個好人,其實他就是個徹頭徹尾的混蛋。
為此,用膳時,不管子歸說什麼,她都堅決不與子歸說話,深知內情的漁民大叔笑得開懷,不疾不徐的開導道:“這小兩口麼,打是親罵是愛,愛到深處便用腳踹……”
大叔話音未落,淨初便狠狠一腳揣在子歸的小腿上,將子歸臉上那得意的笑,硬生生轉化成痛苦的扭曲。
扭曲了片刻之後,子歸才算是緩過勁兒來,他斜眼睨淨初:“我知道你愛我之心,至死不渝,可下次能不能總踢那一處!”
哈哈!
這下,連漁民大娘都忍不住大笑起來。
“吃都堵不上你們的嘴!”淨初那個怒啊,夾了一塊肥美的魚肉便離開桌案,往院子裡走去。
那大娘想追出來,卻聽子歸在後面得意道:“大娘,你別管,小姑娘害羞了,您這時候去,待會兒她得跑更遠!”
蹬蹬蹬!
為了證明自己不是害羞,淨初跑過來,一屁股坐在的長凳上,繼續吃飯。
子歸聳肩,笑得像只小狐狸!
兩人在漁民家裡吃了一頓美美的海鮮後,便帶著其他的魚蝦蟹告別漁民夫婦,往城中走去。
一路上,兩人難得沒有鬥嘴,從夕陽中一路走到星空下,看著月色,子歸問淨初:“據說,當年我母親與你父親被人追殺,曾在海邊住了好幾個月,不知那地方在哪裡?”
“你想去麼?”或許是月光太溫柔,淨初難得沒有惡語相待,歪著頭一臉天真的看著子歸。
子歸點頭:“自然是想去的,母親說那裡簡直就是世外桃源,美得像神話!”
“確實挺美,小的時候,師公便經常帶著我到那裡去練功夫,父親每次去到那裡,便說姑姑是這世界上最狠心又最溫柔的女子。”
關於子衿,從父母的言談之中,淨初多少能感覺到一些,當年父親曾炙熱的愛過慕姑姑,只是少年時的往事,回味了便回味了,淨初倒是不覺得有什麼,就是她爹那不靠譜的性子,讓她恨鐵不成鋼。
“那,我們去吧!”子歸興致盎然的說。
兩人都走到城門口了,卻忽然折返,城樓口計程車兵懵圈的看著同僚:“郡主與太子殿下這是要作甚?”
“幽會!”同僚言簡意賅道。
“有道理!”
兩人正聊得火熱,卻見子歸飄然而來,將海鮮遞給那小兵:“勞煩小哥,將這海味兒送到侯府,順便告訴侯府管事,我與淨初郡主有要事要辦,今夜不回城!”
“嗯,殿下加油!”那小兵接過海鮮,還給子歸加油打氣。
呃!
子歸不解,可還是點頭:“加油!”
他卻不知,他與淨初這般夜不歸宿,是多麼的曖昧,以至於後來,他成了全碎葉城最大的話題人物。
因為天色已晚,兩人便施展了輕功,一路往那處走去,走在當年魂歸與子衿暈倒的密林中,便聽到不遠處罵街的聲音。
“老子都跟你說了,這東西煮了便不好吃了,你非得煮,你醫術沒我兒媳婦厲害,廚藝簡直差了十萬八千里,長得還沒我兒媳婦漂亮,性格還不如我兒媳婦溫柔,老子卻與你相處了上百年,晦氣,真他孃的晦氣!”
“找死!”
噗!
子歸與淨初皆沒忍住,想不到這兩老寶貝吵架這般喜感。
清虛老人與青山老人一早便發現了他們的氣息,也不管他二人是不是在嘲笑他們,青山接著挑釁:“老子就喜歡看你恨老子,又幹不死老子的樣子!”
“哇,師公,您這句話說得真是帥!”子歸頂禮膜拜中。
淨初無奈翻白眼:“我師公是崑崙上的長老,是神仙一樣的人物!”
“那怎樣,他還不是與老子這等神經一樣的人物過了一輩子?”這話說得……
子歸無言以對!
清虛這人即便幾百歲,依舊秉承著能動手絕不動口的理念,一出手便將兩孩子送到屋簷下,而後便開始打得不可開交。
子歸與淨初閒來無事,便拖著腮幫子看他們打,子歸悟性高,與崇睿一般對武學有過目不忘的本事,見兩人打得精彩,便跟著學。
青山與清虛兩位老人打架,沒有個七天七夜沒有美食誘惑是分不開的,看到半夜,玩了一天水的子歸終是受不住了,便回到小屋。
卻見昏黃的燭火下,淨初斜靠在原木欄杆上,她頭頂有清虛種植的不知名綠色植物,開著一朵朵小小的紅花,一朵花剛好落在淨初的髮髻上,給她平添了幾分嫵媚。
見她睡得沉,子歸沒忍心打擾,便悄然在燈下打量她,沉靜宛若嬰孩一般,睡得猶自香甜,也不知是夢見什麼,淨初的唇角彎彎,笑容甜美得勾人心魂。
子歸伸手戳了一下她粉嫩的臉頰,只是輕輕一戳,便起了一個紅紅的印子,子歸當下便心疼了,伸手輕輕的撫在淨初的臉頰上,感受到暖意,淨初在子歸手心裡蹭了蹭,囈語道:“混蛋,帥有個屁用,那也是混蛋!”
呃!
敢情,她夢裡的人是我呀!
想到這裡,子歸便笑得梨渦圓圓,他擰著淨初的臉頰,淨初迷迷糊糊睜開眼,伸手便是一耳光。
子歸一時不防,被打了個結實,他哭笑不得再掐一把:“淨初,小初兒,你嫁給我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