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切究竟是為什麼呢。
想要問出這樣愚蠢的問題,但,沒有人開口。
畢竟她的回答早就擺在眼前了,反覆確認,只是提出問題的人不敢相信而已。
“不論如何……我還是希望你們的矛盾,可以在離開這裡之後再解決。”
一直保持沉默的陳悉在這件事中並沒有什麼發言權,但作為清醒的旁觀者而言,牽扯到切實對自身利益情況下,他的提議是最正確的。
有人並不想讓這個話題快些結束。他俯視著這些,撐著臉,百無聊賴,煽風點火。
“出不出的去,可說不定。諸位真不客氣,真當是自己家一樣,想來就來想走就走。我可沒有世界塔那樣的仁慈,一而再再而三地給予你們生路……啊,不過,它倒是更惡劣一些,像是玩弄捉到手的耗子一樣。”
大家都知道,這位白色的貓也並非什麼善類就是了。
“我似乎抱怨過,在不久前,我說,覺得這孩子變得無聊了”他接著說,手指了指下方垂直的地方,那裡站著的正是被提名者,“她以前多有趣啊,怨恨著不尊重自己、不敬畏生命的人。這種憤恨甚至能夠掩飾過所有感情,忽略過去的一切交情——這太少見了,但這種情緒,是多幹脆又純粹啊。”
這恍若反諷的話,卻像是在讚揚一般。
“你好像很敬畏生命似的。”
莫景輝冷漠地說著。
“開什麼玩笑”醫生笑了,“生命是什麼很值錢的東西嗎。如果是,你們未免出手也太闊綽了……這個世界,不夠平衡。”
“平衡?”陳悉向前走了一步,“所以你不斷地去……修正世界塔的眷屬,與本不應死去之人,是為了達成你想要的平衡嗎?”
說這話的時候,他看了一眼莫景輝。
“修正?我喜歡這個詞。你措辭總是很中肯,但很抱歉,並不是。”
目前而言,僅從表象上能夠看到的,只是他在源源不斷地製造混亂。
這種行為背後的意義,存在著諸多可能。
“或者想要清理當前世界的規則,建立新的秩序?”陳悉又向前了一步。
醫生若有所思。
“創世神嗎……聽上去也不錯。不過被你們這群人弄壞的地下的生物,並不能說是新世界的住民。何況,我也沒有那樣遠大的理想。”
“是麼,我看你倒是很喜歡居高臨下的感覺。”
這話聽不出惡意,但也算不上友善。
“那是一種狀態,不是常態。”
“那你需要阮香做什麼,她在哪兒?”
“那也不是我——不過你饒了這麼大圈子,總算是問到你的目的上了。她就在這座屋子裡,我並沒有刁難她。想找的話,儘管來吧。”
無所謂似地說完這些話後,他向後退了幾步,轉身離開了。
他白色的身影在樓上的憑欄與地面上緩緩沉下去,像是海上的落日一樣,被粼粼波光般的鏤空紋路割得破碎,淹沒了蒼白的光。
沒有一點溫暖和血色的光。
他們理應追上去的。也許會,但不是現在。
他們都很累了。
陳悉迴歸頭看了看晃神的幾個人,默默地嘆了口氣。
“上去吧。”
隨即,他先一步走上樓去。
莫景輝幾乎是最早得知真相,也是最貼近事實的人了。如今,這已經不再是單獨屬於一兩個人的秘密。
他應該覺得輕鬆才對,但沒有。
肩膀上有什麼東西更重了。
真奇怪,他不是很希望得到雁沉軒的理解來著嗎?
換句話說,他真的理解他了嗎?
雁沉軒不太肯定。
比起原諒某人,新的怨恨總是滋生的更加簡單。但這並不能解決問題,於是他只是看著葉吟鳶,自始至終都輕皺著眉。
他並不是……不理解她。
自己的確是殺人犯沒有錯啊。
殺死了父親,殺死了一個朋友……
還殺死了自己。
葉吟鳶並不做聲,只是跟上了陳悉的腳步。她知道自己用不著解釋什麼——一切都很清楚了,連自己也知曉了,當初的自己的理念。
甚至時至今日,並不覺得這樣的自己,是錯的。
他們從這場毫無解釋的駭人的沉默中,讀出這一層意思來。
陳悉在樓上抓著欄杆,伸出頭,對在場唯一一個從未開口的人說話了。
“走吧,殷邈。”
這總是堅強著的,沉默寡言的女孩,抬頭望著他,然後將目光投向樓梯上葉吟鳶的背影。
她的朋友——那個看著瘦弱又堅強,可憐又可怕的朋友,甚至沒有回頭看她一眼。
是沒有必要,還是沒有勇氣,也無從得知。
二樓的光有些刺眼——不知道為什麼。或許是距離天空又進了幾毫釐。
窗簾敞開著,海風並沒有拂淨疲憊,它只是將微弱的破曉之光一併捲進來,帶到他們每個人的眼前。
天亮了。
-Dawn「黎明」·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