詭語喪鐘

第15章 Eden 「伊甸」

她的眼神冷傲又疲憊,帶著濃墨重彩的倦怠感。

她叫星雲。他知道這個名字。

每個人都知道這個名字。

這就是在那個虛假的世界中,無法捕捉卻又無處不在的,上位者的真實面貌。

是完全相同的、何等的無情。

星雲剛才的那三個字是對霜闕說的。那人只是遠遠地站著。

那才是頻繁地在記憶共同體中現身的女人。

與其說是站,不如說是漂浮。

她像幽靈一樣懸浮在上空,眼睛被白色的繃帶緊緊包裹著,這點與夢裡無異。

抬起頭,上方是一望無際的弧狀星海。有點像觀星臺的天花板,又像是教堂的穹頂。

浩瀚又渺遠。

但是,上面有一處破碎的空洞,很大。瑰麗的穹頂外是純淨的黑色,偶爾有奇異的弧形物體,從不同的角度掠過。

那是帶著鋸齒的輪狀金屬,彷彿衛星的星環。

地板是鏡面,反射著星空的一切。

金屬環在地面投射出的倒影並非中心對稱,而是軸對稱的。這是判斷天頂是弧形的原因。

再者,是因為一種微妙的廣角視野。夜幕的外端被拉扯的有些形變,細密的星星拖出微妙的尾跡。

並確定這裡是否是一個球體,至少他們處於半球的位置。

所以這是個平面,正如古人們認知的那樣,半球狀的天空緊扣在平坦的大地上。

中央有一座螺旋狀的臺階,最頂端是一臺天文望遠鏡。

是了,這就是一處天文臺。

也是一座巨型星象儀的核心。

可以做出這樣的判斷。

最先恢復清醒的,應該是江碩。

因為啊,他是那樣敏捷地從還未站起的崇霖身後衝上前來。

刀刃自星雲的腰下,向右肩斜馳而過。

僅是不到一秒的延遲。沒有布料裁剪的聲音,也沒有血液噴薄。

只有一陣彷彿玻璃破碎的聲響。

星雲的形象化作一灘殘屑,一片一片地跌入乾淨的鏡面地板。

那些殘像沒有飛濺,只是無聲地被這層平面所吞沒。就像花瓣無聲地沒入水中,絲毫的漣漪也沒有泛起。

然後,她又出現在了完全相反的方向。就好像剛剛的那人,是這邊的映象一樣。

“還給我。”

是群青的聲音。

把她還給我。

是在場每一位聽眾熟悉的聲音。

冷靜,鎮定,沉著。

與隱忍的憤怒。

“我為你們創造了一個美好的田園,你們卻破壞它。”

回應她的,是星雲更加冷靜,鎮定,沉著的腔調。

與潛在的控訴。

“別自大了,你以為你是什麼,創世神嗎?”

江碩的聲音有些顫抖。

這句話所夾雜的感情很微妙,他自己也無法形容。

就彷彿你看到你的花綻放,繼而凋零。

你看到你的燭火燃燒,繼而熄滅。

你看到你的一切繁榮,繼而腐爛,以肉眼可見的速度。

那是一種摧心剖肝的落差感。

賣火柴的小女孩最終在溫暖的火光中,在美麗的幻想下,安詳地走向沉睡,走向死亡。

遺憾的是,他們卻在幻滅後清醒地睜開了眼。

繼續面對著血淋淋的真實。

他看了看柯奈,柯奈以同樣一種悲慼的目光回應他。

安城確乎是不在這裡了。

世間的殘忍向來不是不曾擁有,而是仁慈地給予後那無情的掠奪。

你得到了,又失去了。失去的比得到的還要多。

緊接著,一枚子彈擊中了她。

又是一陣玻璃破碎的聲音。隨之出現的,是另一個角度的那張冰冷的面龐。

“看樣子,我們都被那個女人給耍了。”

陶佐詞熟練地給槍上膛。不出所料的破碎聲不絕於耳。

他知道這沒什麼用,只是單純地宣洩那被戲弄的感情。

在接二連三的槍聲與玻璃迸濺的摩擦聲中,崇霖也終於明白,為何直到夢醒的前一刻,時雪明明那樣清楚,卻還在做著自欺欺人的抵抗。

那個世界的萼菀是大家熟知的萼菀。

那個世界的安城也沒有離開江碩。

那個世界的南萱與長生還活著。

那個世界的柳夕璃仍是朋友。

然而,那種微不足道的反抗不過是無謂的掙扎,一切都是徒勞的。

假象終將化作泡影。

霜闕無聲地觀望著一切。

“我的……我的孩子在哪兒?月婉戈在哪兒?”

顧遷承的頭髮很亂,精緻又繁複的衣物上盡是破爛的痕跡。她匍匐在地上,已經沒有力氣了。這場美麗的夢做了太久,以至於現實和虛幻的界限變得模糊。

她只是失魂落魄地追問著,追問著一個沒有人想知道答案的問題。

再度出現的星雲仍是那副居高臨下的姿態,她就這樣站在她的面前。

“死了。”

只是這樣簡單的兩個字而已。

-Tobe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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