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雪緊緊地抱著頭,蜷縮在一起。崇霖伸出手,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臂。
像冬天的鐵一樣冰冷。
簡直不像是人類的體溫。
窗戶上的白霜開始變得明朗,這意味著外面的天可能暗下來了——儘管這很突然。
一道閃電乍現,刺目的白光讓室內在一瞬變得陰暗。
在緊隨其後的滾滾的轟雷中,時雪的胃裡有些噁心。
明明可以相安無事的,不是嗎?
在這場無聲的暴風雨中,她像是一株脆弱的幼芽,被擊打,被撕扯,隨風搖曳。
又是一道令人眩暈的閃電。
一瞬間,她又看到先前的那個女人。
在閃電再次侵襲世間的一瞬。
在她從肘間窺視窗外的一瞬。
只是一瞬。
玻璃照映出室內的一切,與她的視線平齊的,那個鉛灰色長髮的女人的身影,看起來就像站在屋裡一樣。
那是誰?
她知道的,她應當知道的。
可那到底是誰?
那個人,不正常。
這個世界,不正常。
她這樣想。
似乎只是剛剛一剎那,又好像是過了很久,如夢初醒的她意識到。
很多時候,許多不明白的事,她得過且過,像所有人一樣。
但很多事,一旦細究起來刨根問底,就會路出破綻。
而崇霖他們發現了這個破綻。
或者說,這些。
四下傳來細小的尖笑聲,像是在嘲諷什麼似的。
時雪將自己抱得更緊了,但這並沒有讓她得到更多的安全感。
除了她的朋友,所有人的面孔都是陌生的,而他們也似乎看不到她一樣。
就像先前圖書館裡的那些人,或者開班會時的那些學生。
需要的時候,他們存在;不需要的時候,他們消失。
她曾經並非打算像現在這樣,不自覺地迴避這些問題。相反,當她想要問清楚什麼的時候,會出現頭疼的症狀。隨後面前的人便消失不見。
人是不能脫離集體生存的,她也一樣。
就像過去那樣,和朋友,和柳夕璃崇霖他們一起,平淡無奇地揮霍著闊綽的大學時光。
本以為蜷縮在自己的朋友圈裡便什麼都不會有事,她是這樣想的。
然而事實證明她錯了。
不論是寥寥數幾的朋友,還是基數龐大的群體,無論脫離哪一樣都會出現差錯。
之前時雪以為,是自己的問題,是她的記憶出現了混亂。
可這些客觀存在的事實,如今被崇霖擺上檯面,令她不得不正視它們。
那些消失的部分,恰好是她完全沒有記憶的。
最初感到異樣,是某天她抱著複習資料走在走廊。她正低頭走著路,忽然注意到面前有人迎面撞上。
她下意識地閉上了眼,卻什麼也沒有發生。再度睜開,那人已經在她身後了。
走廊很窄。
他是穿過她而走過去的嗎?
仔細回想,也看不清他的臉。即使很近。
非常近。
可那個理由隨著時間的流逝愈發充足,愈發清晰。
心裡像是住了一隻頑皮的貓,將所有的思維和記憶像是玩弄毛線球一樣,弄得零零散散。
現在,被撓的血肉模糊,千瘡百孔。
真相像是一支支無情刺入的毒箭,將滾燙的光放進心房。
冒煙,起火,燒灼,直至熊熊烈焰將一切吞沒。
周遭的笑聲愈發明顯。
很顯然,崇霖也聽到了。
傳來了轟鳴聲,眼前的一切出現了重影。他試著站起來,卻覺得天旋地轉。
地震了?
即使時雪的手臂真的很冷,他還是再度抓起她,不分青紅皂白地準備逃走。
崇霖的手卻穿過了她,他驚恐地回頭。
時雪像是失去訊號的電視,不真實地閃爍起來。
懸掛著的燈管忽然砸了下來。在它掠過時雪的一瞬,她消失了。
像是斷了電源的螢幕,或是被忽然墜地的畫卷。
顧不了太多,他瘋狂地推開面前的桌椅,向門口逃竄而去。
但當他離開建築的一瞬間,卻又是另一幅景色。
血染的殘陽在天幕上,緩緩地,緩緩地沉沒。
一片溫暖與寧靜中,三三兩兩的行人安逸地走在街上。
安逸過頭了。
天黑下來,他回過臉,望向圖書館的方向。建築仍然完整,可以從二三樓擦的透亮的玻璃,看到靠窗的學生在明亮的室內認真地讀書。
到底哪裡才是真的?
還是說,都是假的?
這一切都很反常,起碼不應該是他現在看到的樣子。
就像是有什麼力量在控制著一切,然而又因為許多細節無法完善。
他知道,他需要成為一個旁觀者。當他得知的漏洞越多,就越來越發現故事的不完整性。
每個人都是主角,只是在時間和空間上,因為個人立場的不同,發生了微妙的扭曲。
於是不同頁數的故事便被揉成一團,湊成了一本荒唐的鬧劇。
-Tobe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