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度睜開之時,她置身一片蒼茫的黃昏之地。
這場景似曾相識,她是經歷過的,只是一時半會想不起來。
她試著掐了一下自己的手臂,很痛。
這太奇怪了,現在自己不應該在夢裡才是嗎?
……啊,夢。
她想起來了。第一次走在相似的場景中,還是第一次造訪世界塔時的事。
那時候,有一輛沒有司機也沒有牌照的車載著訪客們。只是這時候,是她自己親身站在這條路上。
這裡是狹間。
是生與死,醒與夢,真實與謊言之間。
這兒只有永恆的黃昏,卻連夕陽也沒有。
葉吟鳶小心翼翼地在路上走著,直到來到一道精緻的鐵門前。
門是敞開的。
走進門,一座熟悉的建築出現在眼前。
這是她第二次看到鐘塔整體的模樣。
在一望無際的荒野上,它顯得那樣高大且莊嚴。
古老的磚塊間,布著厚厚的青苔。藤蔓攀附著掉了漆的牆壁,安靜地蓋在塔上。
最高的地方,有一座四面鐘。
看不清時間。
鐘塔的門,也是敞開的。
她走進去,鐘塔內很晦暗,沒有燈。昏暗的暖光從鐘塔的窗外照進來,讓她勉強看清塔內的石梯。
雖然空曠,卻一塵不染,也沒有蛛網。
……很怪。
她不是指環境有多麼乾淨,她是在質疑這裡的構造。先前,明明塔內是另一番景象。如今這兒像一座普通的塔,反而顯得很奇怪。
她慢慢地走,爬上了六層,並不覺得很累。
在第七層,有一扇門。不出意外,開啟的話,是塔頂的天台。
但不是。
一開門,是一副熟悉的景象。
從殘垣斷壁間,能看出它原本的裝修。主體是歐式的,典雅輕奢,像是小宮殿似的。只是,如今的這裡變得破敗不堪了。
是曾經被摧毀的第七結界。
水晶吊燈還亮著。燈下,坐了一桌人。
“歡迎來到世界塔。”
圓桌上的主人站起身,微微向她鞠了一躬。那的確是顧遷承的身影,只是她戴上了一頂精緻的卡其色禮帽,帽下綴了一圈細密的白紗,遮住了眼睛。
“你的咖啡需要幾塊方糖?”
“我……”
葉吟鳶有些失神。在這廢墟之上舉行的,像是類似於茶會一樣的活動。
在做的諸位,都是熟悉的面孔。
莫景輝向她招了招手,示意她來到身邊的空位。他戴著以前就常戴的入耳式耳機。看來它對他來說很重要,在夢裡都不忘記戴著。
“就等你了哦。”雁沉軒笑著說。
或許,其實他也沒在笑。
“這是夢,對嗎?”她看著顧遷承,“啊,抱歉……三塊吧。”
這位引導者點點頭,從容地投進三塊方糖。
嫋嫋的熱氣中,糖塊漸漸被褐色所侵蝕,沉沒在這汪水中。
“是啊,看來我們做了同一場夢”一個女人說,“那麼,這次將我們召集起來,是有什麼特殊的事嗎?”
顧遷承將咖啡遞給吟鳶,後者慌忙接下。然後,她不緊不慢地坐下了。
茶會開始了。
關於那位叛世者,有了新的動向——這是羅盤所能傳達給塔的資訊。
醫生知道,羅盤依然具有賦予能力的性質。而且,他似乎正在大量尋找那些尚且還活著的、他曾建立聯絡的厭世者們。
即世界塔的“眷屬”。
那些人,是同一時期、或者更早與引導者成立協議的厭世者。
但,他們很好地活了下來,在鐘塔燃料耗盡的週期內,他們幸運地避免了死亡的命運。因此,這些人仍帶著那些特殊的力量,隱匿在這片繁華紛擾的城市之中。
換句話說,他們正是莫景輝口中“好好活著”的人。
醫生,在尋找他們——尋找世界塔的眷屬。
“他要做什麼?那些他奪走的能力,還不夠嗎?”雁沉軒這樣問。
“不知道呢。”
顧遷承平靜地說。就好像她拜託在座各位的事,與她無關似的。
“應該是引起混亂吧——和塔對著幹就對了。”一個冷冰冰的女人這樣說。
“這很困難吧”一個少年開口,“能活到現在的人,都是老實本分的,哪像我們一樣。那些人,比我們更懂得生命的可貴,是既得利益者。”
“不好說”另一個女人說,“我查了他的資料,他曾經是位心理諮詢師。對於人心,他應該很好掌握才是。”
“正是這樣”顧遷承放下了咖啡杯,“鐘塔的力量正在消失,上一代作為燃料的人類的感情,能用的時日不多了。”
維持世界塔運作的,正是人類自身的感情。
但那種東西,太過縹緲,太過宏大,是難以被收集起來的。
因此,需要引導者在茫茫人海中,找到處於絕望閾值的人。
再賦予他們所謂“活下去”的理由後,他們便得到了塔的監控。以再臨的死亡作為篩選標準,將他們召集在世界塔內,將最後的生命與感情燃燒殆盡。
秋蟬唱得最響,殘燭燃得最亮,大概是這樣的道理。
那些獻祭者,也多半是像他們這樣,處於情緒豐富時期的年輕人。
“而你們最後的價值,便是成為守護者的繼承人。”
她無關緊要似的,訴說了可怕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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