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過,上面有一點點斑駁的鏽跡。或許因為他總去湖邊這種溼氣大的地方寫生。
“試試會不會癒合嗎?算了,破傷風怎麼辦。”
“可我覺得你說的有道理啊”她的語氣很自然,“你不試,我可試了啊。”
“不行”他收起了工具,“你自己找刀去吧。萬一出了什麼問題,上面全是我的指紋,我才不想在你身上賠錢。”
雁沉軒嘀嘀咕咕地走了,留下娜珞在客廳站著。
“早點休息,記得關燈。”
浴室傳來他刷著牙的含糊聲。
娜珞呆呆的伸出手,仔細地看了看自己的胳膊。
面板很光滑,很細緻,甚至看不出一絲的毛孔。
她試著用指甲在上面掐了一下,卻沒有留下什麼明顯的痕跡。應該是不夠使勁。
用刀劃開,真的會還原嗎?
如果不會又該如何?
雁沉軒躺在床上,聽到門外關燈的咔嚓聲。
他默默地嘆口氣,又刷了刷社交網路。
在他放下手機之前,他開啟了隱藏起來的七人群。
自葉吟鳶之後,直到現在,也沒有人在這裡面說過話。
他忽然有種奇怪的感覺。明明自己也認同吟鳶,不要去多管閒事,為何他還會對娜珞的情報如此上心。
他甚至有一種去中心醫院打聽情況的衝動。
醫院的新址比較偏,在一個不大的商圈範圍內。他不太生病,即使偶爾身體不適,去的也只是鄰近的診所。要專門為此跑一趟,實在是……
沒必要。
而且他不喜歡醫院。
他放下了手機,翻了個身。躺了一會,還是沒有什麼睏意。
他也總這樣,想著是一回事,做著又是另一回事。即使自己十分清楚這兩件事是相互違背的,卻又能成功地說服自己。直到下次,下下次,也亦是如此。
他覺得,自己和母親很像。
母親是個藝術家,真正的藝術家。
她的相貌很一般,也並不懂得打扮,但周身卻散發著非同尋常的氣質。那便是身為畫家的修養。這種感覺,任憑誰也模仿不來。
她總有著天馬行空的幻想,說話的聲音和她的思維似的,飄忽不定,卻筆直地流淌到你的心裡。
葉吟鳶也是這樣的,這或許是他格外注意她的原因。她說起話來,聲音也十分輕盈,就好像那些話沒有經過空氣,像畫一樣直接呈現在你的腦海裡。
在母親的個人畫展上,父親被她的氣質與才華吸引。
母親那時候,還是喜歡浪漫的小姑娘,常被父親的幽默哄得很開心。
實際上,他也知道他父親根本不會講笑話,最多算是冷笑話。只是,不論父親家的親人還是母親家的,都說母親有點傻,好忽悠,偏偏吃這套。
他們很快在一起了。
記憶中,母親的手因為常接觸各種染料很粗糙,握筆處生著厚厚的繭。她愛用這樣的手搓搓他的臉蛋,再握起他捏著筆的小手,在紙上寫寫畫畫。
那是非常美麗的歲月。
直到,有一天,母親的畫被偷走了。
那是一副連他們父子也沒見過的畫。母親總是神神秘秘,不告訴他們,作畫的時候都將自己鎖起來。
她說,這將會是一部大作,涵蓋了親情與愛情的全部。
他們會看到它的,但那必須是釋出會中的最終品。
他和父親都很期待。
只是,他們沒能等到那天。
尚未完稿的畫被偷走了,不知是看上了財富,還是搗亂的同行。屋裡被弄得亂七八糟,顏料到處都是。
其他的作品幾乎沒有被破壞,除了……那副消失的畫。
她甚至還沒來得及起好名字。
那之後,母親像個孩子一樣哭的昏天黑地,甚至一病不起。許多朋友來看望她,來安慰他們。父親更是寸步不離地照顧在她的床邊。
哭完了,就是發呆。她的眼睛變得死氣沉沉,再也沒有過去的光輝,聲音也很混濁,失去了那種輕飄飄的靈氣,像是從天堂墜入塵世,銷聲匿跡。
再後來,她就死了。
死於自殺。
父親瘋了,先是痛哭,接著是大罵。他不顧勸阻,燒燬了母親所有的遺作,說就是這些垃圾毀了她。
在明晃晃的火焰中,父親忽然後悔了。
他衝過去,簡直像在火中看見母親的影子似的。一直不敢發言的眾親朋們拼死把他拉回來,他跪在火前,又是一陣懺悔與慟哭。
等情緒完全穩定下來時,他捧起帶有餘溫的灰燼,將它們一點一點,填進那狹小的骨灰盒裡。
父親鎖上了畫室的門,並且再也不讓他碰畫筆。
但那是徒勞的。
隨著時間的推移,好奇、興趣、天賦,加之對母親遙遠的記憶,他一直悄悄畫著畫,用攢起來的零花錢報了興趣班。
最後,報考了藝術學院。
意料之中,父親出離憤怒。
印象中,父親的最後一句話竟是如此平靜。
“你和她真的很像。”
是啊,很像。
哪裡都。
-Wither「凋零」·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