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雲陰著臉,沒有回話。她雙手緊攥著書的兩側。雙方僵持不下。
群青的本能告訴她,這本書一定有著非同尋常的價值。要麼是她的弱點,要麼……能成為她的弱點。
所幸,崇霖領悟到了她的意思,幫了一把。否則單單靠自己的力量,她可能也做不到這一步。
可接下來怎麼辦?對方也絕不會輕易撒手,可自己又好不容易把握住這個機會……
仍在對峙之際,一隻手搭在星雲的肩上。
她手上的力道沒有絲毫鬆懈,銳利的眼神偏移過去。
陶佐詞將臉湊上來,扯出一個可怖的笑。那個笑容像是破碎的冰面,皸裂的土地,或使用利器割破的布料,充滿了生硬的撕裂感。
“你以為只有你會踐踏人心嗎?”
這聲線如同這笑容一樣駭人。他的雙目也化作與守護者相同的紫色。
如紫藤蘿、紫水晶,如世上一切神秘又迷人的紫色的事物。
剎那間,淒厲的慘叫聲震耳欲聾。
比起人類的尖叫,這更傾向於一種非人的生物發出高頻的咆哮,或是沒有生命的物品刺耳的摩擦聲——那簡直不像是人類能發出的聲音。
而且這聲音沒有源頭,它好像被廣播於每個人的耳膜內,銘刻在他們的腦海中,或內心深處某個脆弱的地方。
同時,一股無名的傷感從他們的心底泛起。就像你站在一座巨型的水族箱前,玻璃被震碎了,水流伴隨著玻璃殘渣向你湧來。
沒有人知道,這到底是被外物的情緒所感染,還是被引發了內在的某種共鳴。他們只是覺得很吵,覺得……十分悲傷。
因為幾位同伴的犧牲,每個人的力量都得以強化——這是世界塔能量守恆的原理。
於是,陶佐詞重新啟用了自己的力量。
在第二層時,他曾對時間守護者試驗過,但沒什麼顯著的效果。一方面,可能是因為力量還不夠強;另一方面,也與守護者的心理素質有關。
星雲看上去是很強大的女人——如此一來,想必她被啟用的情感,定然伴隨著一段不堪回首的記憶。
這陣尖叫加劇了穹頂的瓦解。
但此時,群青的眼睛已經變回了黑色。那本書她也沒能搶走,在那一瞬,守護者將它奪了回去。
她與陶佐詞四目相對,錯開眼神後,沒有人看到星雲。
“看那兒……”
柯奈指向中央白色的高臺。一個女人的影子出現在螺旋階梯上。隨著穹頂的破碎,黑色的陰影逐漸籠罩在臺階上,使柱形的高臺變得黯淡,彷彿褪色一般。
星雲走得很慢,步履蹣跚。她像一個剛學會走路的嬰兒,又像一位百歲老人,一點一滴地將生命最後的時光燃燒殆盡。
如快要燒盡的火柴,即將零落的枯葉,初步入秋的鳴蟬。
她的一隻腳化作碎片消失不見,但她沒有停下,只是繼續向上攀爬著。
步伐如此緩慢,又如此堅定。
為什麼要做到這種地步?
而且,她到底經歷了什麼?
很多人看看她,又看看陶佐詞。他擁有喚醒人心深處最恐懼、最脆弱、最不堪的記憶,並將這種負面情緒無限放大的力量。
但至於是什麼,他並不知道。看他那略顯驚詫的表情,或許也沒有想到會有這樣的效果。
堅不可摧的堡壘,從內部被攻破了。
正如她最初對他們所做的一樣。
整個空間像是被摔碎的水晶球。抬起頭,上方只剩下一片無盡的黑色,與邊緣些許殘留的穹頂。霜闕的身影融進黑暗裡,險些看不見了。
“你們這群愚蠢的東西。”
星雲咒罵著,她的一部分小腿也消失了,卻只走到了階梯的三分之一處。嫋嫋的紫色煙霧從肢體的斷面溢位,破碎的殘渣落在走過的臺階上,慢慢地消失。
“去追求真相吧,去追求自由吧,你們會得償所願的。”
說著,她忽然失去平衡,向前摔下去。她的手扒在臺階上,艱難地繼續向上移動。即便如此,她仍然緊緊抱著那本封面開裂的黑皮書。
本應是如此狼狽與不堪的畫面,不知為何,他們誰也找不出嘲笑的理由——甚至有種莫名的敬畏感。何況,那股不知名的哀傷仍揮之不去。
“星雲……夫人……”
崇霖盯著她,腦內隱約泛起了很早前讀取到的某些記憶。
“你們覺得我怕死嗎?不。我們祈盼死亡,正如祈盼救贖。”
沒有人明白這話裡的意思。
他們只是沉默地看著她。像是看著一彎冉冉升起的明月,或是熾熱的旗幟。
這就是他們的敵人,一個將他們在美夢中圈養了不知多久的敵人。
每人心中或多或少都有一些問題,最主要的,是她這樣做的原因。如果目的是擊潰自己,只要在剛開始來到第六層就讓大家互相殘殺,或是給每個人洗腦,讓人們選擇自我毀滅——以她的能力是絕對做得到的。
但她沒有。
她只是創造了一個田園,一座伊甸。
因為她是善意的嗎?或許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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