詭語喪鐘

第52章 Queen 「王女」

後半夜裡,我坐在桌前。桌上擺著一瓶spirytus,極烈,酒精度高達96%,堪比乙醇。

還有一把只有一發子彈的左輪手槍。

醉則生,夢則死。

這是一個人的俄羅斯轉盤。

先是一杯酒。口感像是水,但我立刻感到嘴唇發麻。

第一槍下去,無事發生。

又一杯酒。我還很清醒,但視野開始有些扭曲了。

第二槍。

第三杯。

環顧四周,我熟悉的家已經變了樣子。傢俱扭曲地跳著舞,亂蹦亂跳。我才稍微轉了轉頭,強烈的眩暈感一擁而上,簡直像是把嘉年華所有的過山車都連續體驗了一把似的。

我閉上眼,攥緊了酒杯,努力定了神。

再度睜開眼的時候,周圍的一切都像融化一般,變成難以形容的混合色,攪在一起,還在靜靜流淌。

桌子對面坐著一個小男孩。

不知是不是因為我醉酒的原因,他的臉看上去真像畢加索的抽象畫。

“你會先醉,還是先死?”

“不知道呢,打完六發就明白了吧。”

“那一定會死的呀。”

我沒有說話。他的五官彷彿也在流動,不斷地在他臉上變換著位置。但他的聲音還是如此清晰地傳達過來。

“你是生意人,我們來做交易吧。”

“你想說什麼?”

“請你活下去。”

我微微張了張口,感覺嘴唇依然有些麻痺感。我不說話,眼神放空,等待著他說下去。

“我會教給你活下去的方法,在那之後……”

他的聲音漸漸變得渺遠。

醒來的時候,我趴在桌上,肩膀有些痛。

天已經亮了,酒瓶被打碎在地上,剩不下多少液體。或許是高濃度的酒精在夜間揮發的差不多了。

至於槍……有子彈的地方已經錯過了。

真怪。

我勉強撐著自己走向浴室。

我掃了一眼路過的鏡子,忽然間,大腦感到一陣劇痛——就好像被錐子刺進去一樣。隨之而來的,是大把大把破碎凌亂的記憶。

與我有關的記憶。

我一手抓著洗漱臺,一手按著太陽穴。我努力讓自己與鏡中人保持對視,在紛亂錯雜的記憶畫面中,我看到鏡子裡的我有著一雙紫色的眼睛。

充滿了熟悉的倦怠感的、紫色的眼睛。

就這樣,我獲得了窺視與操縱記憶的力量。

連續三天,我沒有離開家門半步。醫生與公司的人幾乎讓我的手機沒有休息的時間,家門也不斷地被各式各樣的人敲響。但沒有警察。

我曾叮囑過,即使我失蹤了也禁止報警。

我需要時間來適應這種新的感官。它強的可怕,哪怕只是對街上的人一掃而過,海量的記憶便會無規則地湧進來,不由分說。要區分它們屬於誰,屬於哪個時間段,都是麻煩事。

不過,不得不感慨人的適應能力真的非常厲害。僅過了一天,我就能有選擇性地讀取記憶了。到了第二天,修改它們也不是什麼難事。

這是一種很難解釋的方式——仍然用電腦作比喻,我是一個管理員,對電腦內的所有資訊加以調控,刪除,修改。剛開始有些難,一旦上手後,一切就變得輕鬆許多。

我回到了公司。

依靠這樣的手段,我解決了很多舊的和新的問題。

形勢一片大好,財團蒸蒸日上。

但有一個問題我是不論如何也無法解決的。

醫生,夜厭白,我看不到他的記憶。

其實可以,只要我願意。問題在於,我不願意——因為我不敢。我似乎本能地在迴避他。

我想我愛上他了。

所謂愛,有如枷鎖般沉重。

從八月到來年,他對我的追求幾乎全公司都看得出來。他邀我逛街、吃飯、看電影;他記得每個節日,送各種各樣的禮物,追求儀式感。就像每一對情侶都會做的那樣。

“那些女孩都有的”他說,“我也要給你。”

有時我答應,有時我拒絕。一方面,是已經形成在空閒時間就透過放鬆來調整心態的習慣,另一方面……

他說他愛我。

但,我質疑他的心態,也質疑這份愛本身。

我如何分辨出我對你的感情,是發自我的內心,而不是你引導的產物?

你又如何證明你的感情不是反移情的效用?

不如說,你現在的所作所為又不是為了治療使出的另一種手段?

我無法判斷,無法思考,無法理解。

醫生只是像以前一樣纏著我,紳士又無賴。

不可思議的是,他甚至記得我們相識一週年的日子。他送給我一個黑色的皮質筆記本,16k,薄厚適中,普普通通。

微妙的是,書是上鎖的——物理意義上。

這本書應該是訂製的,正反X狀的鎖鏈契合在皮封的淺壑裡。鎖鏈是銀色的,很細,但很結實。正面有一把鎖,比一個瓶蓋略大一些。

“治療結束以後,我會把鑰匙交給你。就當是祝賀你痊癒了。”

什麼亂七八糟的。

不過對書裡的內容,我也並不好奇,就像以前一樣。而且只要我樂意的話,可以透過讀取醫生對這本書的記憶,來判斷裡面到底寫了什麼。

但我不樂意。

我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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