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現在,咱們就不能去打擾公子了。”他壓低聲音對青伶說。
“知道了。”青伶小聲答應。
李昧聽了,忍不住露出一絲微笑。
其實他在想昨夜那個年輕人。
邢平自稱青峰山北宮弟子。李昧此前沒見過他,但卻聽過這名字。
潁川邢家,可是天下聞名的世家豪門。
而這邢平便是邢家子弟。
邢家門第顯赫,門生遍佈華夏,即便遷入戎州這一支,影響力也不可小覷。
據說這邢平投入青峰山,自恃儒家正統的邢家人曾是極力反對的。不過這孩子是個犟驢,認定的事絕不回頭。邢家人無奈,也只得聽之任之。
青峰山銜國教之尊,位極道家之冠。靈臺頂下,有東西南北四宮,人丁興旺。說起來,好多年輕道士,李昧還真不認識。但對邢平這名字,他還是有所耳聞。
邢平既為北宮二代弟子,便是拂雲子吳瑛的徒孫。論輩分,得管李昧叫聲“師公”。
李昧昨夜帶走邢平,既是化解一場已下不了臺的爭鬥,也是想當面問問他這麼做的原因。
“我既已被逐出山門,出於禮貌,還叫你聲師公,可你今天卻管不了我。也不該管我。”到了僻靜處,當李昧將邢平放下時,這頭犟驢立馬衝李昧大吼。
“我是在幫你。”
“幫我?你是在害我!”
李昧笑了笑,耐心跟他解釋,說那蓬髮壯漢跟他身邊不斷挑唆的小個子本是一夥,在勸他喝酒的時候,已偷偷往他酒裡下了藥。
“難怪我每次端酒都感覺手腕一麻,杯子也拿不穩,原來是你在搗鬼。”
“他倆很不喜歡你的出身,想讓你當眾出醜。”
“鬧成現在這樣,我就不出醜了?”邢平一副又氣又急的樣子,“我說李大仙師,有些事該你管才管,不該你管的,還是少管為好。”
“譬如你跟南蠻私通茶葉買賣的事?”
“你……”邢平一時語塞,“沒錯,我就是因為私下跟那些南蠻子搞了幾趟茶葉買賣才受到山門責罰,可此事與你何干?”
“對,這事跟我是沒什麼關係。”李昧不理他,自顧接著道,“不過,青峰山無人不知,私涉茶葉買賣,這些年跟那些南蠻子走得最近的人,其實是我。”
“你什麼意思?”
“我是說,這罪名我已揹負了好些年,自個兒揹著就行,何必又拖一個你進來。”
“以你的身份,這不算罪名。”邢平語氣軟了下來。
“是嗎?所以到你這裡,就是了?”
“你到底想說什麼?”
“看來你沒聽明白。我說了,跟南蠻人打交道的,是我。”
“所以,你知道我的事並非……”
沒等邢平將那話說出口,李昧已點了點頭。
“你……這事你可不能說出去。”邢平有些心虛的說,“反正你聽好了,雖然今晚幫了我,可我絕不會感激你。而你若想阻止我,那就等著山門受責吧。”
李昧顯出為難之情,“你認為我該眼看著山門弟子行叛道之舉?”
“既然你已知我並非私自下山,也並未背叛山門,那你……”邢平被氣得說不出話來。
“那可難說。一碼歸一碼。也許你真想去投那春藏國師門下,求個富貴?”
“胡說。”邢平一臉正義的吼道,“我道家弟子,豈能做那等事。”
“這麼說,你是奉命行事?”
“這個,你就別管了。”
“好,我不管。不過,我有句忠告。”李昧看了看對方,“既要投軍,還須放下身段,與同僚友好相處才是。就你今晚這一副瞧不上人的樣子,在軍營裡可待不下去。”
“記住了。謝師公指點。”邢平勉強拱了拱手。
“還有,方才跟你交手的婦人雖然實力在你之上,但她對你卻也有所忌憚,否則也不會讓其同夥暗中相助了。”
“有人助她?”
“雌虎公豹,你可是以一敵二了。”
“師公認得那婦人?”
李昧笑了笑,便跟邢平簡單介紹了黑風雙煞的來歷。
“兩隻千年老妖聯手欺負一名小道,卻又不敢明目張膽,正大光明,只能靠掩人耳目的江湖把戲偷施暗手。你只把這話說給對方聽,那對妖人此後定沒臉再為難你。當然了,此番回去,你也大可不必擔心如何跟人交代我把你帶走之事。她既有幫手,你自然也可以有。”
“若人家問起是何人出手相助,我該如何回答?”
“你乃邢家後人,便稱是邢家之人即可。”
邢平一聽,臉上總算露出笑容。
李昧不敢耽誤太久,瞭解情況後,便跟邢平作別,令其返回山莊。
但這件事,他一直覺得,總還有些想不明白的地方。
先師五大弟子中,四師兄吳瑛雖然只排在李昧前面一席,年齡卻大他兩倍不止。而且這拂雲子吳瑛一向為人謹慎,老成持重,深受同門信任。
這邢平若果真是他派下山的,那他這麼做自然有他的道理。
只是……
李昧輕輕甩了甩頭。
山門事務,他本不該多管。
青峰山雖為道庭,但自有部曲不下千戶,山門管理多有官衙之風。連丙兒都知道,他南寧宮之所以門庭冷落,無非是因為先師遺命所定,自己終身不得參決教務。
少管閒事。
就像丙兒經常掛在嘴邊說的那樣。
李昧睜開眼,卻見小胖子居然又在貪吃。
這孩子為啥就那麼好胃口呢。
無憂無慮。
這時,背對李昧的青伶拿出了一個盒子,開啟對丙兒說:“時間倉促,這些蜜餞是我趕著做了路上吃的。”說著揀起一顆杏脯,“嚐嚐這個,恐怕還不是味道最好的時候。”
“好吃啊。”丙兒接過杏脯,囫圇吞下,“我還從沒吃過這麼好吃的果脯。”
接著他自己又往果盒裡抓起一顆,吞了下去。
“這麼多好吃的,都是你做的?”
“是啊,都是我親手做的。”
“你跟公子認識很久了?”
“怎麼?”
“這麼多東西,可得準備很久吧。”
“我,我做得快。”青伶忽然結結巴巴的說。
“多快?這些是你什麼時候做的?”丙兒好奇的問。
“昨晚做的。”
“昨晚?”
“對,鮮果現瓤的。”
聽到這裡,就連李昧心裡也不禁感到疑惑。
昨兒那桌大餐就不說了。蜜餞乾果,加工可不比河鮮野味。這不僅需要時令鮮果,製作過程也相當繁瑣,得幾經風吹日曬、火焙醃瓤諸多工序,相當費時費力。
怕也只有丙兒這樣的吃貨才不管這麼多。
兩隻杏餅剛下肚,小胖子又抓起一條糖化掛霜的桃幹,吭哧吭哧嚼了起來。他只管吃,青伶則不停地從她的百寶盒裡往外拿。
這不,她又拿出了幾個小巧的罐子。
“看,這還有……”
一扭頭,她看見公子不知啥時候已睜開眼睛,正看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