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昨晚城裡東、北兩個方向都殺得震天響,你聽沒聽見動靜?”院子裡,丙兒仰頭望著自家公子問。
李昧公子站在院中那棵石榴樹下,抬頭看著上面帶稜的尖刺。
“你們都聽見了?”
“丙兒睡不著,就跟青伶爬起來了。”丙兒笑嘻嘻地說,“青伶還爬上房頂去看了呢。我們本想叫你一起看的,可那時沒聽你屋裡有動靜,就沒敢打攪。”
“我聽見了。”李昧公子繼續看著樹上的尖刺說。
“公子覺得戰況如何?”
“如果獲勝的是另一方,這會兒大概就不會如此寧靜了。”
“也是啊,賊兵入城,可能會搶東西。”
“你覺得會嗎?”
“難道不會?”丙兒反問。
“我不知道。不過,至少酆城百姓大概會認為不會。”
“為什麼?”
“因為,他們並不認為那些叛軍會傷害自己。”
“他們為何會這麼想?”
“我猜的。”
“公子……”
“你覺不覺得,自開啟始鬧黃毛,酆城人似乎根本就沒把它當回事?”說到這裡,李昧的目光總算從那些尖刺上移開,“而且你不覺得,這幾天酆城太過平靜?”他低下頭問。
“邱大善人不是說,他現在相信官府能搞定叛匪,所以不擔心了。我想,他這種想法,是不是也能代表大多數酆城人的想法。他們有信心。”
“就算再怎麼相信官府,遇上匪兵圍城這種事,老百姓也會恐慌,也會想方設法出城避難。可你看見有一個人往外逃嗎?”
“那還不是因為酆城早就控制出入了。四門嚴查,準進不準出。怕是他們也想出去避避,只是走不了吧。”
“不,你沒見過戰亂。不知道人在那樣的災難面前多麼無助,多麼惶恐。在恐懼和焦慮下,會多麼不顧一切想要逃離。”
“公子,其實我見過,也經歷過那種事。”丙兒忽然一臉嚴肅,“你忘了?”
“噢,對對,是我說錯了。請原諒。”李昧一下想起來,感覺有點不好意思,“我以為你那時候小,會不記得呢。”
“那場景,丙兒歷歷在目,只是不願回憶,不願提及罷了。”
“嗯,不要去回憶。丙兒是個堅強的孩子。”李昧連忙安慰這可憐的小傢伙。
“沒事,丙兒心裡有數。”丙兒忽然又咧嘴笑了,就像什麼事也沒有過似的,“公子,那你說酆城百姓為啥在這次劫難中能表現得如此淡定,不慌不忙?”
“呃,我想,一定是另有原因。”李昧若有所思地說。
說著,他又開始抬頭去看石榴樹上的尖刺了。
“我每次出門,都在注意觀察這座城裡的人,”他一邊觀察那些尖刺一邊說,“我注意到,他們的眼裡沒有一絲恐懼,也沒有災難即將來臨的焦慮。”
“那這到底是為什麼呢?”
“這說明,酆城百姓不怕天……他們現在管自己叫什麼天軍來著?”
“霹天軍。”
“對,霹天軍。看起來,酆城人對這支軍隊並不感到害怕。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
“這意味著什麼?”
“這意味著人心向背,也意味著冷眼旁觀。”
“這個,丙兒不是很明白。”
“以前,李授本來還算是一位賢明之士。但自打稱帝,五年來大興土木,徭役不斷,老百姓日子一天比一天苦。如今又欲北結胡趙,窮兵黷武。你說,這樣的君主,老百姓豈能沒有怨言?”
“噢,公子是說,酆城百姓不怕匪軍,是因為對官府失去了好感?”
“另外,還有那位大師的影響,恐怕也遠超咱們所知。”
“對,我們才剛來這地方,對情況還不瞭解。”
李昧仰頭笑了笑,道:“對,我們既不瞭解那雷成大師,也沒認真去了解那位徐三公子。”
“對了,我明白了。”丙兒忽然一下像是開了竅,“還有那位徐三公子。徐家是不是在這一帶挺有名望?老百姓擁戴那位徐三公子?”
“沒錯。”李昧低下頭,微笑著對丙兒說,“徐家世代都是東、霸兩郡宗主,這邊百姓,許多都是忠於徐家的氐人後裔。他們打出徐三公子的旗號,這招很管用。”
“公子認為,其實根本沒有徐三公子,對嗎?”
“不知道。對這個,我還真得好好去了解了解。”李昧說。
說到這裡,他好像這才注意到今天還沒曾見到青伶那丫頭,“這一大清早,怎麼不見青伶?她在幹嘛?”他問。
“她在守著給你燉湯吶,燉雞湯。寸步不離。”
“大清早,喝雞湯?”
“她,她關心你嘛。她說你總是休息不好,都有眼袋了。”
“有了嗎?”
“好像是有點。”
“噢,那可能是沒睡好。”
又過了一會兒,青伶總算燉好了雞湯,並端了來給李昧喝。
李昧感覺有點盛情難卻,喝了一碗,故意又讓添了一碗,還連說“不錯不錯”,然後一本正經地聲稱出去有事,就牽了馬出門,騎著匆匆去了。
跟往常一樣,城內仍是秩序井然,完全不像剛剛經歷了一場血戰的樣子。
街上除了人少,竟別無異常。
李昧騎至西市,到了榕樹廣場老白茶莊門口,下馬將韁繩拴在樹上。
茶莊開著門,掌櫃也在堂上。除了兩名小廝在封裝包茶,店裡沒有一個客人。
李昧不想耽擱,跟白掌櫃對視一眼,便跟著他直接上了二樓雅間。
在老位置坐好,李昧一邊欣賞著白掌櫃動手泡茶,一邊問:“我要的人,弄到了嗎?”
白掌櫃提起茶壺,往茶碗裡衝出一道漂亮的水線,“弄到了。”他平靜地說,“人就在樓下暗室。就看師叔還有沒有別的事需要他講。”
李昧端起茶,嘬了一口,“他開口了嗎?”
“開口了。”白掌櫃淡淡笑了笑說,“在青峰舒服散的藥力下,沒人能守得住嘴。”
“是他嗎?”
“據此人說,是。他說,徐三公子此前隱姓埋名,一直在三真觀修行,還做了住持。而且,這徐三公子手上有傲月劍,料是不假。”
“辛苦你了。”
“師叔,有句話,不知當問不當問。”
“問。”
“你向來不過問教務,更不插手官府之事,這次是?”
“這次為何破例,是嗎?”
白掌櫃尷尬地笑了笑,“是。”
“難為你了嗎?”
“不,不不。”白掌櫃連連搖手,“這點事算得了什麼。掌教禁令師叔,也是出於愛護。這我還是能看得出的。”
“嗯。謝了。”李昧皺了皺眉頭,“辦這件事,過程順利嗎?有沒有損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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