隊伍領頭的是二十來騎,緊跟後面是一大隊趕著騾子,推著小車的男人,還有幾條肩寬背厚的獵狗跟著跑前跑後。
隨著大隊人馬進村,人聲狗吠,村裡頓時熱鬧異常。
騾子背上馱著沉甸甸的袋子,小車上裝滿糧食,還有不少布匹和鐵器。
看來收穫不小。
寨主高進是個身材瘦削,目光銳利的精壯男子,不過三十來歲,留著短短的,硬硬的鬍鬚,渾身穿戴的頭盔跟甲冑同樣來自盛軍,不過還算合身。腰上罕見地掛著一柄有著軟皮鞘的長劍,而非常見的長刀。他有一件雪白的披風,上面雖打滿補丁,但洗得很乾淨。
得知五兒和鄭衝二人來意,高進顯得並不怎麼熱情,不過對他倆也並不怎麼反感。
他雙手撐住膝蓋,坐在被當做議事堂的老祠堂裡一張木凳上,聽了兩名使者傳達的命令,然後隨意揮了揮手,“這命令恕我不能執行。我們現在自己管自己,不聽任何人的指令行事。”
他的說法跟賈丁和宋武說的一樣。
但五兒並不著急,接著便提出了自己開始講過那個觀點。“官兵現在全部精力都在對付雷成大師和三公子上面,所以才沒空來清剿你們。如果大師和三公子失利,敢問高首領,憑這小小山寨和兩百弟兄,能堅持多久?”他不慌不忙地問。
高進顯然明白這道理,所以並沒有立即回答。他認真打量兩名曾經的道童,如今的信使,忽然問出了一個令二人完全沒想到的問題。
“你倆都曾是真乙道童,有件事,不知可否為高某解惑?”
“高首領請講來聽聽。”鄭衝恭恭敬敬地說。
高進又看了看他倆,忽然從兜裡掏出一個小布包,抖開,裡面是一枚銅簪。
那銅簪一頭渾圓,一頭略尖,造型並無特色。只是不知上面沾了汙物還是生了鏽跡,點點深色斑痕,看著略有些髒。
“不知兩位小兄弟可已聽說董壇主遇害之事?”他盯著銅簪,嘴裡喃喃問道。
“已聽兩位兄弟講過。”鄭衝說,“陰謀手段,實在令人髮指。”
“他不過就在當日說了幾句大師的壞話,根據我對董大哥的瞭解,那不過是一番氣話,其實並無任何怪責之意。可他竟然當晚便遭遇橫禍。”
“其實……”
“聽我說完,”高進打斷鄭衝的解釋,“我們都知道大師神通廣大,但如此對待下屬,也著實令人心寒。酆城之敗,該負責任的,難道不是他自己嗎?”
“敢問高首領,何以見得此事便為大師所為?”此時,一旁的五兒語氣平靜地問。
“當時菅亭鎮有我八千弟兄,敵人遠在對岸。再說,當晚董大哥與百名弟兄住在客棧,在毫無任何示警的情況下身首異處,此等鬼魅伎倆,除了大師,何人可為?”
“董壇主的頭顱隨即也不見了,對嗎?”五兒繼續不緊不慢地問。
“沒錯。這枚銅簪,卻是董方壇主頭冠上所用之物。頭顱不翼而飛,唯留此物。”
“但憑一句話,就懷疑是大師所為,我認為欠妥。”鄭衝反駁道,“大師若有此等法術,直接斬去皇帝李授狗頭,豈不便利,何必舉兵起事。”
“哼哼,”高進瞥了鄭衝一眼,“軍中沒有敵人,但未必沒有大師親信。而且那人必然就安插在董大哥身邊。這種事,自古以來可不是沒有過。”
鄭衝一愣,似乎對此不知如何反駁。
“高首領,還是提出你的想法吧。無憑無據,我們怎麼解釋也沒用。”五兒看了看對方說。
“我想問問,世上可有此等法術,能夠取人首級於無形?”
“有。”五兒爽快答道。
“當真?”高進看了看這少年。
“道法浩瀚如海,此等法術並不稀罕。只是,凡事總有因由,也會留下痕跡。”五兒說。
“你是說,可以找到線索?”
“可惜時隔已久,又相距甚遠,怕是不容易。不過……”
“只要能查明真相,有什麼法子只管直說。”高進急切道。
“法子不敢說有,但我倒聽過師傅談及,符籙之術不僅能驅趕鬼神,也可慰藉亡靈。如果這枚簪子便是董壇主當日佩戴,或許可藉此召喚亡靈,連通鬼神,問明緣由。”
“你確定此法可行?”高進一臉驚訝問。
“倒也未必。”五兒搶在鄭衝開口之前答道,“不過或可一試。”
他看了看鄭衝,“我和師兄雖然還不到年齡,不能算是道士,卻也都學過些道法。不過,聽宋武和賈丁兩位大哥講述,當時董方壇主房內並無人進入,所以,行兇之人,恐怕就連董壇主自己都未必知道是誰。”
“那且不論,若你果真能召喚壇主亡靈,對此事有所交代,至少也安了高某之心。”
“若證明事情並非大師所為,高首領是否願意率部重歸大師麾下?”五兒抓住契機,馬上追問。
“這個……”
高進稍有遲疑,但他隨即便一拍胸脯,慨然道,“好,若果真是高某錯怪了大師,定率部隨二位前往孤峰臺,向大師負荊請罪,從此刀山火海在所不辭。”
五兒不動聲色,卻又繼續道:“另外,此謠言對東陵信眾影響惡劣,波及甚廣,五兒以為,若證明董壇主之死與大師無關,還請高首領將訊息廣為散佈,尤其是那些落草各處的壇主舊部,無論是否願意重歸大師麾下,皆要向其澄清誤會,還大師以青白。”
五兒態度堅決,一番義正言辭,令高進難以拒絕,於是又答應下來。
這時,一旁的鄭衝早已看傻了眼。他難以相信,自己這位小師弟到底哪來的底氣,竟就一本正經把事情談到了這個份上。
但五兒根本看也不看一臉驚詫的鄭衝,最後更是雙目直視高進:“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高進看了看鄭衝,又看了看五兒,“那麼,施法之事,是你師兄來,還是你來?”
“就我來吧。”五兒繼續搶在鄭衝前面說,“師兄的劍術確要比我高明,但若論符籙之道,就連松坡道長……噢,就是現在的徐三公子,霹天軍大祭酒,也說我學得更好呢。”
見鄭衝怔怔地只不出聲,高進便一拍大腿,對五兒道了聲“好”。
“那就你來。”他說。
五兒也不客氣,“畫符作法所需筆墨,硃砂,黃紙,還請寨主備好。另外我還需要三盤果子,三盞茶,三盞酒。”他不慌不忙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