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他身高還不到那人肩膀。
不過來這裡的都是修行者,對強弱之分從不以塊頭大小而論。
有時候,這些人甚至會在心裡鄙視塊頭比自己大的。
大塊頭名叫孟生,西域人,有一雙尤顯冷酷的灰褐色眼睛,頭髮枯黃,捲曲虯結。
孟生的父母早年隨族人東遷,定居朔方。他也是在那裡出生的。
據說他的名字還是一位中原客商幫忙給起的,本想巴個名人。而他的本名很長,光姓就好幾個音,拗口,不好聽,也不好記,於是入鄉隨俗給改了。
孟生自小天賦異稟,力大無比,十幾歲時被天水一位道人看中,收為徒。但後來不知何故,又發現他做不了道士,遂把他逐出了師門,於是這傢伙放任自流,漸成當地一霸。
關於孟生如何流落到了戎州,他沒說,也沒人問。
在這裡,大家根據他的體型,還有他壓根兒不識字,所以都不叫他“孟生”,而是給他起了個新名號,叫“猛獁”。
猛獁是一種早已滅絕,僅見於書籍的古老物種,據說體格十分龐大。
這麼大個子,連本就鬆鬆垮垮,且頗具彈性的藤甲也找不到一套合適他的。於是他們給他拿來兩塊木板,用繩子拴起來掛在身上,擋在胸前和背後。
除了這位巨人,這組隊員裡還有個叫“猴子”的精明鬼,和一個叫“白朮士”的法師。
據邢平判斷,白朮士是這幫人裡能排進前五的高手。
如果單挑,他自認打不過。
但此人性情陰狠,名聲不佳,即便在這堆龍蛇混雜的修行者當中,人緣也是極差。
猴子打架不行,只是鬼主意多。上次在麒麟山莊鼓動桀蜥招惹邢平的就是他。
自從桀蜥跟邢平走近之後,猴子就跟桀蜥疏遠了。
為能拜入國師門下,自打來到酉城,猴子和白朮士兩個可謂幹什麼都不落人後。這次比武更是急著想要表現。等到第二撥才上場,對他倆來說已是相當剋制了。
這組另兩位成員是一對兄弟,來自藐蒼山,是跟邢平、桀蜥他們一道來的。
但他倆似乎跟所有人關係都不好。
加入這個小組,也是因為實在找不到別的選項。
這次與他們對陣的天厙軍同樣是十五人小隊。但這十五人只有五個拿著盾牌和長矛,另外十個全是長刀,腰上同樣掛著扳機快弩和箭袋。
見對方變了陣,修行者這邊一片嗡嗡議論之聲。
“他們為什麼要變陣?”桀蜥看不懂,於是問邢平,“剛才那方法不是挺好的。”
“沒有包打天下的陣法,唯有臨陣應變,才是制勝之道。”邢平說。
桀蜥聽得一愣,問:“你是說,咱們剛才一旁觀摩了那場較量,對方擔心後續上場的朋友會有所準備,所以才變著法子跟咱們玩?”
邢平在認真觀察場上的動靜,嘴裡“嗯”了一聲,算是同意這個說法。
然而他心裡卻在揣摩對方排兵佈陣的依據:面對攻擊性顯然更強的組合,不提高防禦能力,反而加強機動進攻能力,這是要以快打快的節奏?
不對啊。
要論身形靈活,反應敏捷,普通軍卒哪能跟常年修煉,擁有真氣與靈力輔助的修行者相抗衡。
這是什麼打法?
身為邢家後人,邢平自幼耳濡目染,難免會接受一些軍事薰陶。但他志不在此,所以才投奔了青峰山。只是沒想到,最終還是沒能避開這條道路,他竟加入了天厙軍。
世人皆說,大盛精銳天厙軍乃國師一手打造,其成員選拔嚴格,要求極高。不說以一當百,至少大盛國內別的沒有哪一支隊伍可與其爭鋒。
而這支軍隊無論裝備還是訓練,明顯也與別個不同。
邢平越想越有趣,決定再好好看看這一場到底將會打出什麼結果。
這一次,十五名天厙軍士卒並未像剛才那樣迅速布好陣型,等待對方進攻,而是像等待檢閱那樣五人一列,擺成三排。矛兵依然站在前列,而兩排刀弓手則在後。
這陣型,直接就把五名對手給看懵了。
這是要五個對五個,挨個兒單挑啊?恐怕就連一旁看得十分認真,十分仔細的邢平也認為,這陣勢,哪怕就一個猛獁單槍匹馬衝過去,一陣稀里嘩啦,也就全撂倒了。
“咚——咚——咚。”
比賽開始。
果然,猛獁左拳往胸前木板上輕輕錘了兩下,轉頭對幾名同伴叫了聲:“我去。”
話音未落,他便踏著萬馬奔騰的步伐,手揮雙刃短柄斧,徑直朝對面軍陣衝去。
他大概沒打算給同伴留活兒,就打算自個兒一柄短斧如秋風掃落葉般將對面十五名士兵打掃乾淨,利利索索就把這事給辦了。
眼看巨人殺到,對面三列隊形保持不動,依然跟接受檢閱一般站得整整齊齊。
直到猛獁闖到跟前。
第一排矛兵忽然間同時蹲下,巨盾後傾,掩住身體,而五根長矛根根以同一角度傾斜,矛柄抵住地面,矛頭朝上,猶如拒馬鹿角。
勢如奔雷的猛獁立腳不住,身體瞬間失去重心,就像一頭撲翻的巨獸砸向地面。而地面正對著他的卻是五根寒光閃閃的鋒利矛頭。
就在猛獁的身體即將撞上矛頭時,只聽一聲巨響,“轟。”
至少兩面盾牌連帶著下面的軍士被掀飛出去。騰出的空間,正好留給倒下的猛獁。
出手的是白朮士。
別看他心急火燎早想三兩下解決戰鬥,但真動起手來,無數次摸爬滾打練就的戰鬥素養,還是讓這位雖名術士,其實功力早已強如法師的頂尖高手保持了冷靜。
他目光如炬,一見對方頭排士兵做出伏地截擊的戰術動作,心裡就暗叫一聲不好。
這種幾乎可以直接撂倒重甲騎兵強力衝鋒的戰術動作,正是對付重灌突襲的有效手段,哪怕勇如猛獁,此時此刻也只是送上案板的肉。
何況像猛獁這種體形,力量雖足,但難免笨拙,一時之間根本來不及做出規避反應。
他只會一頭紮下去。
替猛獁掃清障礙的是白朮士丟擲的扇子。
扇子是白朮士的兵器,一共兩把,皆為生鐵打造,合起來猶如戒尺,加以混元之力,破門斷梁都沒問題。展開來,則是一柄柄斬金斷玉的利刃。
不過,白朮士雖援救及時,但畢竟離得遠。就在猛獁一頭砸在地上,還來不及起身時,兩把長刀左右交叉,已架在他粗如樹幹的脖子上。
按照比賽規則,他已出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