丙兒再不害怕,便跟著公子朝昨晚撞見一堆屍體的地方走去。
此時天色微明,天際起了一線魚白,四周樹影朦朧,遠處農家小屋隱約可見。
房前屋後,甚至還出現了幾名扛著農具,早起勞作的鄉民。
然而昨晚路上那片橫七豎八倒臥的屍體卻不見了。
也不見了那輛馬車。
李昧公子不動聲色,繼續沿著道路往前快步而行。
丙兒瞪大眼睛,不可思議地掃視四周,同時加快腳步,跟上自家公子。
過了會兒,前面隱約出現一輛馬車,車後跟著一隊行人。
這批人穿著整齊,頭戴細釘頭盔,身上皮甲錚亮,手裡還操著兵器,約莫二十多個,正排成兩行縱隊緩緩而行。如果注意觀察便能發現,這批人的佇列裡還夾雜著數名黑衣人。
可不就是昨夜那批死者。
奇怪的是,幾名黑衣人跟身穿皮甲的軍士混雜在一起共同行軍,彼此居然並不排斥。
而最令丙兒大感意外的是,青伶竟然也在佇列裡面。
青伶小小的身軀在佇列裡毫不起眼,若不仔細看還真不容易發現。朦朧晨色中,她跟那隊人保持著步伐一致,走得甚是規矩。
當丙兒滿臉驚駭地轉頭看向公子時,李昧公子卻面色安詳,平靜如水。
他甚至發現,公子似乎也正合著那些人的節奏,試圖踩著同樣的節拍跟在後面。
剎那間,莫名的恐懼朝丙兒襲來。
“公子,公子。快醒醒。”
他一把拽住公子的衣袖,一邊用力的搖,一邊不停的叫。
公子還沒做聲,前面的人卻被他的叫聲給吸引了過來。
丙兒看見這群人齊齊停下腳步,循著聲音緩緩回頭——個個竟都閉著眼睛。
走了半天,這幫人居然是在夢遊一般。
但就在這時,整整齊齊轉過頭來的夢遊者——無論是披甲人,還是黑衣人,甚至也包括夾雜在其中小不伶仃的青伶,所有人幾乎同時睜開了眼。
他們彷彿如夢初醒,齊刷刷看向丙兒。
接著,一名像是軍官模樣的披甲人腦袋緩緩轉動,看看他的左邊,再看看他的右邊,瞬間便將眼睛瞪得像銅鈴一般,緊閉的嘴唇也費力地張開。
丙兒甚至清清楚楚看見,隨著那張嘴上下翕開,竟生生扯掉一片皮肉,裂開一道血口。
緊接著,從那張依然有條條血肉粘連的口裡,猛地發出一聲怪叫——
“喇嘛木……”
這聲音猶如地獄傳來的哀嚎,卻又像野獸發出的咆哮。
由於吐詞不清,恐怕誰也不知道他叫喚的是什麼。
不過隨著那聲吼叫,隨著軍官撥出佩刀,“唰唰唰。”他身邊所有軍士都紛紛操起了傢伙。
黑衣人沒有吼叫。他們一個都沒出聲。
黑衣人只有一個動作,就是出刀。
然後,格殺。
轉眼間,剛才還不分彼此,整齊有序的行軍佇列,立馬變得涇渭分明,儼然分為披甲者和黑衣人兩個陣營。雙方話不多說,掄起武器就幹了起來。
除了青伶。
她這會兒已不在佇列當中。
披甲者和黑衣人從道路當中一直廝打到路側兩邊林子裡,泥地裡。嘶吼聲,哀嚎聲,以及各種兵器相互碰擊發出的金屬交鳴迴盪四野。
儘管人數並不對等,但雙方卻打得勢均力敵。嗷嗷亂叫中,不斷有人受創倒下。
丙兒感覺自己就像雲遊太虛一般,從剛才的驚恐莫名,到此刻的恍若做夢,就這樣傻呆呆地跟李昧公子站在距那些人不足百步遠處,看著他們相互搏命廝殺。
但他始終沒看見青伶。
這小鬼姐姐一定是偷偷躲了起來。
漸漸地,站著的人越來越少,倒下的人越來越多,直到只剩最後一名軍士依然立著。
此人渾身是血,正是最先拔刀那名軍官。
他手裡拄著長刀,搖搖晃晃朝四周陣亡的部下看了看,忽然又抬頭朝道路這邊看了過來。他掙扎著,朝李昧公子跟丙兒探了探手,似乎想說什麼。
但他還什麼都沒說出口,便一頭栽倒下去。
李昧公子一直十分安靜地看著這一切,此時才邁步上前。
於是丙兒也跟著過去。
戰場一片狼藉,死傷遍地。空氣中瀰漫著刺鼻的血腥氣。
青伶此時已從一棵大樹背後走了出來,跟李昧和丙兒一樣,靜靜地看著滿地死人。
此時,那些人個個傷痕累累,渾身血染衣袍,已無活口。
尤其最後倒下那名軍官,連鼻子都被削去無蹤,只留血跡斑斑一個窟窿,模樣十分可怕。即便已經嚥氣,他卻仍然瞪著雙眼直視蒼穹。
丙兒覺得他在看著自己,忽然感覺胃裡一陣抽搐。
他猛地撲向一邊,對著大地便哇哇直吐。
他感覺什麼東西淅淅瀝瀝,竟鑽進了眼睛。於是伸手一抹。
沒想到吐出的汙穢之物竟糊了自己一臉。
“公子!”他大驚而起。
“怎麼啦?”公子低聲問他。
丙兒猛地感覺自己被什麼東西拉扯了一下。
他身子一探,竟坐了起來。
“你怎麼了?做噩夢了?”
丙兒又抹了把臉。
他看見公子盤腿坐在墊子上,目光溫柔地望著他。
他再看向四周,原來自己還在車廂裡。
此時,車廂兩側的窗簾都已捲起,天空可見淡淡的晨曦。
天快亮了。
「今日份的更新就到這裡了,作者:你們聽我狡辯,啊不,是解釋!狗頭報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