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昧跟丙兒講解摘葉之道時,青伶一直聽得很認真。
這時,她臉上漸漸露出微笑。
“公子,我想我總算明白了一件事。”她忽然說。
“哦?”
“做人若能順從本心,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過快意的生活,才算從善如流。對嗎?”
“對。所謂修行,最終亦不過追求如此。”
說罷,見青伶似已有所觸動,李昧公子隨即便問:“那麼,你有什麼想要去做的事,有想過要怎樣去生活嗎?”
“我?”青伶又有些慌張起來,“我可以嗎?”
“當然可以。你雖然是鬼,但你跟活人其實並沒有多麼不同。上次藥王不也說了,你的機緣實在巧妙,連他的神藥於你也並無多大補益,不過是錦上添花罷了。”
“青伶,青伶感激藥王賜藥。青伶更要多謝公子為青伶求藥。”
“不用謝。”李昧擺擺手,“藥王你也不用謝。他那些寶貝要沒人消受,他也難受。”
“藥王他,還在青伶身上看出什麼了嗎?”青伶小心翼翼地問。
李昧想了想,做出一副半是認真,半是隨意之態,道:“他說,你既已練成修本護體之術,本可掩飾自身妖氣,隱藏身份。卻不知為何不用此術。”
“他……”青伶一下子就像是被施展法術給定住了。
她好一會兒才恢復過來,問:“公子是否也知青伶能夠掩飾妖氣而故意不用?”
李昧又笑了笑,輕輕點了點頭。
“原來,原來公子早已知曉。”青伶抬頭瞄了李昧公子一眼道。
稍作思索後,她接著說:“青伶這麼做,實因曾答應授我此法之人,要為他去做一件事。而臨行前他又再三叮囑,此來戎州,尚需有所掩藏,方得便利。”
“這麼說,你是從域外而來?”
“此來戎州,已有三年。”
“傳授你修本護體術的,當是世外之人吧?”
“嗯。”青伶點了點頭,對此沒再多說。
李昧微微一笑,“好吧,鹿山隱逸,瀛臺仙人,道遇偶識全在一個緣字。我不問。”
“多謝公子體諒。”
“你既有未了之事,那我也就不多說什麼了。想走便走。”
“不。”青伶連連搖頭,“青伶既已身侍公子,便將永遠追隨公子左右。到時候,只求公子允許青伶暫別兩日即可。”
李昧笑了笑,“好。何時要去,告知一聲便是。”
聽得公子這話,一旁的丙兒卻著急起來。
“青伶,到時候你可不能一去不回哦。”他眼巴巴地說。
“怎麼會。”
青伶大大的眼睛當即甩他一瞥。
“那就好,那就好。”丙兒連連拍手。
他看看公子,又瞄瞄青伶,嘴裡忽然一聲輕嘆,嘀咕道:“唉,你們大人吶,真累。說什麼都是話裡有話,躲躲閃閃。累呀。”
接著他又是一聲嘆息,把目光朝山中望去。
這會兒,他忽又想起了那位進山挖坑捕野豬的獵戶大哥。
“咦,這獵戶大哥去這麼久,該不會已抓住野豬了吧?”
此時天已全黑,雲消風靜,後山一片暗寂。
李昧公子此時也抬頭望向山裡。
他眉頭輕輕抽動兩下,瞬間擰緊。
青伶將頭低下,沉默片刻,忽然緩緩起身。
她望著李昧,語氣有些古怪地問:“公子,獵戶小哥是不是回不來了?”
“你感覺到了?”李昧公子問。
“是。青伶感覺到了血腥氣。”
“哪來的血腥氣?”丙兒聽得莫名其妙。
“山裡。”李昧公子扭頭看著丙兒,有些不太情願地說。
“獵戶大哥出事了?”丙兒驚呼,“既然知道,那咱們為何不去幫他?”
“待有所察覺,便已晚了。”李昧公子無奈地說。
丙兒詫異地看向公子。卻見公子神情苦澀,似乎還有些傷感。
公子畢竟也沒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呀。他心想。
丙兒心裡感覺有些難過。公子才舉了老虎和羊的例子。唉,也許,這便是那小哥的命。可獵戶小哥到底該算老虎,還是該算羊呢?
他忽然覺得這其實是個十分複雜的問題。
“唉,咱們怎麼說也吃了他兩隻雞,還在他家借住一宿。如果獵戶小哥真遇到什麼事,咱們至少也該要給他一個交代。哪有這樣撒手不管的。”
“對,這事是要有個交代。”青伶語氣平靜地說。
“那咱們該做點什麼?”丙兒看看公子,又看看青伶。
見公子沒吱聲,青伶伸手按在丙兒肩上,輕輕拍了兩下道:“不急,該來的自然會來。”
什麼又是該來的呢?丙兒心想。
他見公子目光一直望著漆黑的山巒,於是也學著往那邊看。
但他什麼也沒看見。
夜色如漆,而李昧公子的目光,卻似正在那無邊的黑幕上書寫著什麼。
當那幫從頭到腳幾乎全都罩在灰色袍子裡的人忽然出現時,三人正安靜地坐在火堆邊烤火。
那幫人出現得毫無徵兆,就像早已埋伏在四周,只等三位烤火的旅客稍有疏忽,便冷不丁冒出來似的。至少對丙兒來說,情況大致就是如此。
眨眼間,為數十五六個,一色斗篷披肩,兜帽罩頭的灰袍漢子直接從夜色中走了出來。
他們是奔著火光來的。
隔著低矮的籬笆院牆,這幫人以某種作戰隊形,已把小院團團圍了一圈。
片刻後,形同虛設的柴扉被人推開。
一位臉型微胖,肩寬背厚的漢子緩步走了進來。
進門後,他褪去兜帽,露出頭上的黑絲籠冠。
這人鼻樑上有道長長的傷疤,從眉尖一直蔓延至嘴角,像是爬了條褐紅的蜈蚣在臉上。
他一直走到火堆跟前才站住。踏步間,帶有球頭的刀柄不時從襟縫間探出。
“你們是什麼人?”丙兒好奇地問。
“你們又是什麼人?”那人反問,語氣中透著奚落之意。
丙兒看了看若無其事的公子,大著膽子道:“我們是途經此地的旅人。”
“巧了。我們也是。”那人說。
說罷,他抬頭朝四周看了看,伸手指了指屋子。
“就你們三個?”
丙兒再次看了看公子,然後答道:“是啊,就我們三個。”
“主人呢?”
“主人不在家。出去了。”丙兒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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