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準離開我的視線。”他似是警告道。
沈霜寧心裡直打鼓,一臉乖順道:“是,兄長。”
只怕無法赴約了。
暮色漫過長安城時,長安街的花燈已次第亮起。琉璃盞、雲母屏、珊瑚串就著暮色洇開暖光,整條街恍若墜了漫天星子,連青石板都被映得流光溢彩。
先才還在為赴約苦惱的沈霜寧此刻已經被眼前盛景勾去了心神,漸漸忘了沈修辭的存在,跟沈菱兩個人心無旁騖地逛起了燈會。
先是被賣糖畫的銅鍋香氣勾到西市口,又被五顏六色的花燈絆住腳,不知不覺間,竟已隨著如沸如潮的人流,捲入了街心最喧鬧處。
沈修辭對於這種熱鬧向來是敬而遠之的,若不是母上有令,他寧願在書房抱著詩經看,也不願來這裡人擠人。
人一多,他跟在後面便顯得有些吃力,不得不提起十二萬分的精神盯著她們,偏偏女子逛街最不知疲倦,像蝴蝶似的飛來飛去,毫無章法。
有好幾次,險些就跟丟了。
他真不明白,這有什麼好看的?
這時人群莫名變得擁擠了許多,一個三大五粗的壯漢把他擠到了一邊,還惡人先告狀地說他是不是偷了東西。
沈修辭謙謙君子,何時被人這般羞辱過?
他與此人爭辯起來。
等反應過來時,才猛然發現把妹妹跟丟了!
“我不與你爭辯,你丟了多少,我補給你就是。”沈修辭急著去找人。
壯漢卻不肯輕易放過他,一抬手就揪起他的衣領,像小雞仔似的拎了起來,吼道:“還說不是你偷的,不是你,你為何要還我錢?!”
沈修辭羞惱道:“我說了不是我!”
身側的小廝忙喊道:“我家公子是榮國公府的大少爺,豈會貪圖你那點碎銀?”
壯漢一聽,樂了:“張口就來,你說他是國公府的大公子就是啊?我才不信呢!依我看,他這身衣裳都是偷來的!”
沈修辭怒道:“豈有此理!”
壯漢:“你待如何?!”
不少人圍過來指指點點,彷彿一堵牆般,就這樣將他和幾名小廝都困住了。
待他好不容易脫身時,已經完全失去了兩位妹妹的蹤跡,臉色十分難看。
而方才那名鬧事的壯漢和圍觀群眾早已悄無聲息的退出人潮,消失不見。
這邊,沈霜寧和沈菱停在一皮影戲前,看得入迷,兩個丫鬟分別站在身側,不讓男子靠得太近。
前面的人不知為何起了齟齬,開始推搡起來。
人群散開,連帶著她們也被推得踉蹌後退,一時場面變得混亂。
就在這時,沈霜寧後背撞到一個硬實的胸膛,那人抬手不輕不重地握住了她的肩。
她驚得正要轉身,腕間卻忽然落進片溫熱的掌心。覆著薄繭的指腹捻過她腕骨時,帶起串細碎的戰慄。
“跟我走。”
這聲線像浸了松煙墨的玉笛,沉沉地漫過耳畔。
沈霜寧指尖驟然蜷起,抬眼時,正對上謝臨微垂的睫毛。
他那麼專注地看著她。
他今日竟換了月白團花錦袍,俊朗至極。
見是他,沈霜寧不再掙扎,任由他握住自己的手腕。
明明周遭仍是推搡的人流,可跟著他錯步側身時,那些擦肩的繡鞋、晃眼的燈籠,竟都像被他袖底的風隔開了。
而他明明也穩穩地牽著她,卻還是不時地回頭看她一眼,那雙眼睛比花海還明亮。
長安街上,人山人海,摩肩接踵。
沈霜寧望著少年稜角分明的側臉在燈火下明明滅滅,掌心相觸處的溫度正順著血脈往心口攀爬,周遭的喧囂聲浪似被隔開,她聽到自己的心跳如擂鼓,幾乎忘了呼吸。
而謝臨亦是如此。
......
此地最高的雲霄樓,恰恰能俯瞰長安街,將底下的盛景盡收入眼。
蕭景淵負手立在雕花木欄旁,垂眸俯瞰長街上熙攘的燈影。
忽然,一抹瑩潤的白光自人潮中掠過——
女子鬢邊的玉蝴蝶髮飾正折射著琉璃燈的光,碎芒如流螢般濺在他玄色衣襬上。
“底下那好像是沈四姑娘。”一旁的蘇琛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