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韶音看雙兒遞給巴努,拎起裙角蹲在巴努身邊,也逗著那小野貓時,揶揄道:“你們的婚事,我看就這幾日舉辦了吧。”
雙兒緊張地瞪大眼睛,立刻起身。她神色扭捏,雙手絞著前襟衣服:“小姐,您怎麼拿雙兒打趣?”
巴努一雙眼睛明亮,定定的看著雙兒,只是臉色微紅,似乎也有幾分害羞。
蘇韶音見狀,忍不住嘖了一聲。
若不是偶然看到雙兒靠在牆上睡著,巴努守了幾炷香,就為了幫雙兒驅逐蚊蟲,蘇韶音還真不知,這二人關係,何時進步到了這種地步。
見雙兒害羞不願承認,蘇韶音沉吟片刻:“那好,那我就把桃枝許配給巴努了。”
正巧桃枝也路過,聽聞趕緊擺手:“小姐,您饒了我吧!您要是這麼亂點鴛鴦譜,回到屋子裡,那某人指不定就要哭的雙眼通紅。再過不了幾日,就要尋死覓活!這麻煩啊,桃枝可擔不起。”
哦。
蘇韶音算是明白了。
一直被矇在鼓裡的,也就只有她了。
“桃枝姐姐!”雙兒跺腳,羞紅了臉,轉身就跑了。
巴努有些不知所措。
桃枝恨鐵不成鋼:“大傻子,快追啊!”
巴努這才如夢初醒,快步追了上去。
蘇韶音咯咯笑過之後,卻更覺寂寥。那缺失的一塊,補起來就這麼的難嗎?
桃枝笑著收回目光,看到自家小姐忽然變得落寞的神情,猶豫著握住了蘇韶音的手:“小姐,您還好嗎?”
蘇韶音輕笑:“我能有什麼事?”
“沈公子。”桃枝欲言又止:“您真的放下了?”
蘇韶音抿唇不言。
桃枝垂眸,內疚道:“小姐,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只是覺得餓,您這幾日,都顯得心不在焉。”
逃離那如囚牢一般的京都,難道不該是新生嗎?
蘇韶音本打算說些什麼緩解一下這有些難堪的氣氛。可話到嘴邊,她又覺得說毫無意義。
“小姐,您歇著。”桃枝識趣,不再多問。
日子過得悠然,轉眼就入了秋。
除卻那記憶近在眼前之外,蘇韶音甚至覺得,曾經那些事情好似從未發生過一般。就如沈雋,真的消失無蹤。
那些甜言蜜語,如過眼雲煙。
蘇韶音習慣了江南的氣候,也習慣了江南的吳儂軟語。這裡的一切都像是籠著一層紗,霧中探花一般,繚繞著層層溫柔綿軟。
只是日子過得越是緩慢,蘇韶音一顆心就越是寂寥。
大多時候,她坐在那兒能發一下午的呆。
這樣的情況,維持到了前幾日。
之所以被打破,是因為踏門而來的媒婆。
攔都攔不住,執意要求娶蘇韶音。
昨日天清氣朗,江南李員外的兒子來野外放紙鳶。紙鳶斷了線,飛到了蘇韶音的院子裡。蘇韶音聽到敲門,就要桃枝撿了紙鳶開門送出去。
可那位李公子也是執拗,一定要親自道謝。
桃枝沒能攔住,李公子人就走了進來。
起初,李公子只是客客氣氣的道了謝。可在看清楚蘇韶音的樣子時,一雙眼睛就黏在蘇韶音的身上,不捨得移開了。
更為放肆的是,他竟然當即張口就要求娶。
蘇韶音不勝其煩,讓巴努拎著李公子給丟了出去。
她怎麼都沒想到,只是撿了紙鳶罷了,還撿出來了禍害。
從那一日開始,便有媒婆接踵上門。
巴努嚇走了一個,李公子就再請一個。
今日聽到門外有人敲門,蘇韶音忍無可忍,親自走出去開門。在未看清來人時,直接開口:“勞煩你回去告訴李公子,我今生不打算嫁人……”
“怎麼是你。”看清楚門口所站之人是蕭裕,蘇韶音臉色僵了片刻。
蕭裕稱帝,想要找到她並不是難事。
可蘇韶音不懂,蕭裕為何要來尋自己。
蕭裕身著深紫長袍,這種花哨的顏色穿在他的身上剛好,不會張揚,還多幾分神采飛揚。
“音音,你這是不歡迎我?”蕭裕微笑,手推著門,似乎是阻止蘇韶音可能有的關門的舉動。
蘇韶音知道自己躲不過,下意識看了蕭裕身後一眼。
只他一人,沒有護衛。也或許,護衛都藏起來了。當今天子,行為處事,不能這樣冒失。
“不請你的鄰居進去坐坐麼?”蕭裕微笑,桃花目自帶三分春色。
鄰居?
蘇韶音蹙眉。在她這所院子不遠處,倒的確有一間住所。她對這些不太關心,也不太放在心上,自然不知搬來了新的鄰居。
可若說這鄰居是蕭裕,她覺得可笑。
“您如今貴為天子,還是不要拿我這種百姓玩笑了。”
“誰說我登基了?”蕭裕開口時,還有些不悅:“什麼狗屁皇帝,整日被困在宮中,毫無自由可言,誰愛當誰當!”
所言倒是灑脫。
蘇韶音怔住了:“那如今……”
“是十五那小子。”蕭裕看蘇韶音滿臉茫然,哦了一聲,補充道:“就是蕭徵。”
蘇韶音難以置信:“這……”
“我監國。”蕭裕說到這兒,忍不住幽幽的嘆了一口氣:“這小子太蠢,我還要守好幾年。”說著話,蕭裕摸了摸蘇韶音的頭髮:“可惜,不能時時刻刻和音音做鄰居,怪無聊的。”
蘇韶音難以置信。
蕭裕把唾手可得的皇位給了蕭徵,只是因為覺得無趣?
這,是真的嗎?
不過這樣一想,如意的夢倒是真真實現了。
蘇韶音想到這兒,忍不住噗嗤笑了一聲。人各有志,原來強撐著還真的會實現。
蕭徵果然如蕭裕所言,是個蠢貨!只可惜,監國之人是人精兒蕭裕,如意怕是佔不到什麼便宜。
“不請我進去坐坐?”蕭裕長身而立,站在門口有些突兀。他委屈的瞧蘇韶音:“音音,我當時著急著回宮救你,你倒好,一把火全燒了。如若喜夏那丫頭不是我的,我還不知你金蟬脫殼,找了一病死的屍首丟在火堆中。都燒成炭了,誰能認得你。”
蘇韶音不言。
她當時也沒想到,喜夏會幫自己。可若是沒有蕭裕默許,喜夏應當也不會想到這裡。
“謝謝八哥了。”蘇韶音沉默片刻,抬起一張小臉,是由衷的感謝。
蕭裕卻在這時,多了幾分欲言又止。他望著蘇韶音,眼眸中是說不出的深意。
蘇韶音下意識的垂了頭:“八哥,我這裡沒什麼好茶,你要是不嫌棄,就進來坐坐。”
蕭裕一隻腳踏了進來,他低頭看了一眼,卻又收了回去。蕭裕伸手,摸了摸蘇韶音的頭髮:“小十五太蠢了,他身邊那女人又是個禍害,我該回去了。”
蘇韶音輕輕嗯了一聲。
蕭裕又笑:“傻丫頭。”
臨走前,蕭裕告訴蘇韶音,蘇婉容不知是發什麼瘋,在京都街道內,看到男人就要去抱人家,動輒便要脫衣侍寢。更多的時候,天人交戰,神色痛苦萬分。前幾日裡,被髮瘋的裴氏活生生的掐死了。
蘇韶音這時才明瞭,蘇婉容那蠱蟲到底是什麼。
自作孽,果真不可活。
送走了蕭裕不到半柱香的時間,門口又傳來敲門聲。蘇韶音以為蕭裕去而復還,猶豫著去開了門,沒想到看到的是李家的老管家。
老管家花白了鬍子,神色悲痛,幾乎要跪在地上:“求求小姐發發慈悲,我們家少爺害了相思病,這幾日滴水不進粒米不食!”
蘇韶音看這管家動輒便要跪地,無奈扶額,帶著巴努前去李府。
李府在繁華街區,四周都是綿軟的姑娘,在一陣吳儂軟語中,這一幕顯得異常多情。
蘇韶音人到了李公子屋外,要巴努好好守著。若李家人出爾反爾,就不用顧忌太多。她人走進去,看著桌上放的有些涼的粥,又看了一眼床上縮成一團的李公子,哭笑不得。
這李公子比她還要大上一歲,可瞧著卻如孩子般稚氣。
李公子聽到動靜,帶著滿臉委屈轉過身,看到是蘇韶音時,激動的坐了起來。可他太虛弱,起身的一瞬,搖搖欲墜又要倒下去。
看來是真的餓了許久。
蘇韶音扶額,端了那碗粥,坐在床榻前的矮凳上:“吃嗎?”
李公子眼前一亮:“你餵我?”
蘇韶音瞪了他一眼,李公子立刻老實的捧起碗來。可他餓了許久,吃起來的姿勢有些艱難。過去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也不過才吃了小半碗。
吃不下白粥的李公子委屈巴巴的望著蘇韶音,可他怕蘇韶音生氣,也不敢輕易放下。
蘇韶音忍不住笑了起來:“好了。”她有那麼可怕嗎?
見蘇韶音笑,李公子嘴角一咧,笑的更加開心:“我還是第一次看到你笑,真的好美。”
油嘴滑舌,倒似某人。
蘇韶音想到這兒,臉上的笑容忽然消失了。
她轉過身,看李公子:“你想娶我?”
李公子聞言,臉噌的一下紅透了:“你,你願意嗎?”
蘇韶音嫌少看到男子害羞,這一刻覺得分外新鮮。她微笑開口:“我可以聽聽你的誠意。”
李公子立刻坐直了身子:“我會上進,會學錢莊裡的生意。我不會和其他的女子多言,不會娶妾,一生一世都只待你一人好。”
真是美好的誓言。
蘇韶音鼻子一酸:“那我……”
她話音未落,門口忽然被人用力的撞開。
蘇韶音被人抱著,又是一陣飛簷走壁,聽到身後李府一陣喧鬧。
她怔了一下,發現這人力氣還是那麼大,索性放棄,臉貼在了他胸膛上。
秋日的涼風吹來,蘇韶音耳邊只剩下沈雋溫柔的話:“不管你去哪兒,都別想丟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