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靈溪?嗝兒!”
董佳梁打了個大嗝,憨笑著撲到朱靈溪懷裡,一副宿醉未醒的模樣:“你來了啊!嘔……”
朱靈溪的哭聲戛然而止,酒肉的腐臭味混合著脂粉氣的詭異氣息撲面而來,愣愣的呆在原地被他吐了一身,花了大價錢買的醫女服也髒了,整個人直接傻眼。
不是說董郎被南家的人打了一頓,最後扔到亂葬崗等死麼?
他這模樣確實是快死了,不過卻不是被人打死的,而是在煙花巷子裡喝死了的!
“佳梁啊……我的兒啊!你這是怎麼了?”
範氏這才假裝後知後覺衝過來,瞥見朱靈溪被吐了一身的狼狽模樣,又後退了三步遠遠的站著,絲毫沒有要靠近的意思。
“喝死了!”
朱靈溪咬牙切齒,眼底的震驚變成了憤怒,萬般委屈湧上心頭。
她花了好幾兩銀子,便是為了將這個喝花酒給不起銀錢被人扔到亂葬崗的落魄書生收拾蘭爛攤子的麼?
她辛辛苦苦進宮裡當學徒看人臉色伺候人掙銀子,便是為了給他這麼個敗家玩意兒隨便揮霍扔進銷金窟的麼?
啪!
響亮的耳光抽在朱靈溪臉上,範氏一把將董佳梁扶起來,臉上還帶著自豪的笑意。
“我剛跟你說什麼來著?就告訴你佳梁定是受了哪家貴人的宴請才赴宴去了,你還不信?平白亂花了那麼多的銀子不說,如今竟敢詛咒我兒子死了?”
“母親怕是有所不知,在燕京這地兒,只有喝花酒付不起銀子的登徒子,才會被人打一頓扔到亂葬崗來,你兒子這德行根本不是去赴了什麼貴人的宴會,他是去花樓喝花酒了!”
朱靈溪麻木的跪在地上,看著高高在上的母子二人,冷笑道。
她費盡心思嫁給他,落到今日這步田地,竟然還被人當做個下人使喚!
當初真是瞎了眼,才會覺得此人才華橫溢人中龍鳳未來可期!
“喝花酒怎麼了?男人哪有不花心的?再說了,燕京這種大地方,談生意約客人不都是在花樓裡麼?我看你就是善妒!回去給老孃跪祠堂去,否則別怪我讓佳梁休了你!”
範氏不僅不覺得此事有何不可,反而辯駁得有理有據,攙扶著兒子噓寒問暖的上了馬車。
“休了我麼?呵呵……”
朱靈溪站起身來,看著漸行漸遠的母子二人,眼底漸漸浮起恨意。
她落到如今這個田地,皆是因了南瑾瑜那個賤人!
國公府,清風苑。
“阿……嚏!”
南瑾瑜連續打了好幾個噴嚏,淚眼婆娑的揉著鼻尖,接過青衣遞過來的杯子喝了。
“小姐這是怎麼了?早晨出門受了風寒麼?”
綠梢蹙眉,小臉上寫滿擔憂。
南瑾瑜擺手,“我沒事,許是過敏了吧。”
上午去了趟沈家,回來便聽青衣說了昨日交代她辦的事兒,這會兒她心情好著呢!
國公府的護院將董渣男暴揍了一頓後便棄了人在小巷中,結果後面卻被人扔進了小倌館,至於這半日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她便不得而知了,反正人命是出不了的,這清白名聲嘛……
這般閃瞎人眼的騷操作不用想她也知道是何人所為,心情不好也不行。
“小姐真沒事嗎?不用奴婢去請個大夫來瞧瞧麼?”
綠梢有些不放心,將清點完的小包袱撞進盒中,命人搬走。
“真不用,哎唉唉……放錯了!”
南瑾瑜盯著幹活的人道,忍不住上前去將東西放好,確認無誤才遣散眾人。
整理完這一波贈品,距離她開店的日子便可以開始倒數了,半月後新店開業,定然會名震燕京的。
“姑娘既然說了無事那便無事,綠梢你準備這些東西也累了一整日了,歇著去吧。”
青衣笑著搖頭,將她手中的賬冊接手過來。
“哦!”
綠梢點點頭,卻沒立刻走,轉身找了個凳子坐下,喝了口水道:“奴婢還有些事兒想問問小姐。”
“你說。”
南瑾瑜停下手中的筆,認真看過去。
“這些東西咱們也做了許多日,成本用料皆是一筆數目不小的銀子,這些都要白送麼?”
綠梢嚥了下口水,問的小心翼翼。
雖說小姐有銀子吧,但是做生意講究的自然是賺銀子,不賺錢的買賣誰做?
“這不叫白送……”
南瑾瑜想了想,笑道:“我管這叫廣告費。”
“廣告肺是什麼肺?與夫妻肺片相似的麼?好吃麼?”
綠梢瞪大眼睛,不由自主舔了下嘴唇。
“噗!”
青衣笑噴,伸手戳了下她的額頭,佯怒道:“你就知道吃!小吃貨!”
“人家沒念過書……青衣姐姐笑話我……”
綠梢委屈的癟嘴,不甘心的小模樣看著讓人忍俊不禁。
“贈品,尋常都是熟客讓利,但是咱們這新東西沒有熟客,若要迅速的將東西賣出去,首先得有人用,大家用得好了,口口相傳自然不愁賣,這些東西的利潤是會很快回來的,比起盤鋪子的費用,這點兒不算什麼。”
南瑾瑜細心的解釋完,還給她畫了個圖。
“哦!奴婢明白了,那個詞兒叫什麼來著,杯水車薪!”
綠梢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搖頭晃腦開始掉書袋。
“杯水車薪不是這麼用的……”
青衣扶額,忍不住提醒她道。
“我知道知道,但意思就是那個意思嘛!”
綠梢笑呵呵的點點頭,賺銀子她可是很明白的,除了字認的不多以外,她真的很懂得買賣之道。
“你說差不多就差不多吧。”
南瑾瑜失笑,默默地又塞了幾本書給綠梢。
不知道今日拂袖而去的妖孽如何了?是否還在生氣她說的那些話呢?
青衣見她失神,將花茶換成了安神湯,道:“姑娘不若早些歇息,聽聞近幾日南琯琯要出宮了……”
原今日見到夜白時她應該好好問問的,只是後來主子生氣走了便不了了之,姑娘如今在南府的處境是前有狼後有虎,若是再來個南琯琯,只怕又要生出事端來。
“她要出宮?選秀的日子快到了麼?”
南瑾瑜微微眯了下眼,想到之前受制於人險些被人當了花肥煉藥的事兒,心底便有些怪異的情緒在湧動。
南琯琯,你我本無仇,全靠你作死啊!
“選秀定在十日後,不過是走個過場而已,百花宴上拿了頭籌的貴女幾乎都定下了,不出意外的話,剩下的秀女只能填補些不起眼的空缺,就算進宮了也大都是宮女。”
青衣將知曉的說出來,關於原本南陽郡主也會在那日指婚的事兒忍住了沒說。
主子既得了陛下的許諾,便不會再有何異動,只是主子何時會求娶姑娘卻不得而知,何況這兩人小別扭鬧得還挺起勁的……
“咦?十日後麼?”
南瑾瑜扶額,饒有興致的在紙上記下一筆,她的營銷策略得稍微改一改了,這可是品牌爆紅的機會啊!
“正是,姑娘可是有何安排?”
青衣見她又開始在紙上畫些她們都看不懂的符號,臉上略有些鬱悶。
“嗯嗯嗯,綠梢,你明兒先將所有的庫存送到店裡去,順帶將裝潢的費用和月銀預支了,然後讓柳掌櫃按照這個方案來,無論客人如何上門問詢,一律不得提前開售。”
南瑾瑜活動了下筋骨,如今她小庫房中便只剩下一盒有價無市的南湖東珠了,所有的銀錢都投進了這個店裡,就算有人想打主意,也不會蠢到去動那些珠子吧?
日升月落。
南瑾瑜頂著雙熊貓眼起床,專心致志練了一夜的功,那個妖孽卻半點動靜都沒有,當真是惱了她麼?
“大小姐,四小姐來了。”
綠梢剛送走青衣,便見南錦瑟蹦蹦跳跳來了,身邊只帶了她的婢女小娥。
“大姐姐,你起床了麼?”
南錦汐笑嘻嘻站在門外,伸個腦袋進來四處張望。
“四妹妹來了,快進來吧。”
南瑾瑜衝她招招手,遞過去幾個精緻的小袋子。
“好漂亮的袋子,大姐姐這裡面是何物?”
南錦汐結果袋子,小包袱是蜀錦紮成的袋子,比尋常人用的錢袋子精緻多了,裡面看樣子是裝了幾個小瓶子,難不成是藥麼?
“收起來吧,你回去看了便知。”
南瑾瑜故意賣關子道,卻見南錦汐拉著她的手便往門外走。
“大姐姐,這會兒已經辰時了,若不是哥哥提醒我險些都忘了過來尋你,咱們還是路上便走邊聊吧。”
南錦汐說完,還替南瑾瑜吩咐綠梢道:“愣著作甚?快走啊。”
“哦!所以四小姐咱們這是要去哪兒啊?”
綠梢不解道,但還是大步跟了上來。
“東邊的佛堂。”
南錦汐壓低聲音道,一副噤若寒蟬的模樣,讓人心生疑竇。
好端端的日子去佛堂作甚?而且還是大清早的!
“噢……”
綠梢一副才回神的模樣,顯然也是想起了什麼,小碎步跟在南瑾瑜身後,解釋道:“聽聞府裡的老人說,老夫人最喜每日清晨在佛堂抄寫經書禮佛誦讀。”
“唔,這樣啊。”
南瑾瑜微微點頭,昨日她一大早便被朱氏叫走出門去了,幾乎忘記了老夫人住回來之後,照規矩她們這些作小輩的每日都得去請安!
清風苑走到佛堂,幾乎隔了大半個南府,一炷香之後,她們終於到了。
枯樹林立,環繞在佛堂周圍形成個獨特的怪圈,唯獨院中一顆大槐樹茂盛非常,暑熱的夏日竟然也能感到幾分幽涼。
許是因為荒廢的久了,這佛堂沒有半點佛光普照的感覺,反而讓人覺得冰冷陰森,再加上立在門口的幾個老嬤嬤拉長的臉,活脫脫就是個棺材鋪……
“四小姐與大小姐總算來了,就差你們倆兒了!”
其中一個板著臉的嬤嬤開口道,視線在南瑾瑜身上多轉了轉,鄙夷的哼了一聲。
南瑾瑜果然生了張狐媚的臉,但是單單憑著一張臉便想在這南府作威作福,她還嫩了點兒!
“有勞嬤嬤。”
南錦汐乖巧的答了話,拉著南瑾瑜便往裡走,心裡也有些擔憂。
大姐姐不肯拿私房給老夫人修繕主家一事想必已經被人記恨上了,如今拿捏她們是肯定的,只是不知道會被人如何拿捏!
“咣!咣!咣!”
南瑾瑜剛踏進佛堂的院子,便聽到院中塔樓上的鐘聲忽然響了起來,乍一看竟然是一群烏鴉站在了撞鐘的拉繩上,再加上風大,瞬間便敲響了鍾。
“何人在外喧譁?”
威嚴的聲音從佛堂內傳出來,隨即便有一大群婆子湧出來,將南瑾瑜和南錦汐團團圍住。
“回祖母的話,孫女瑾瑜和錦汐過來給您請安,無意驚擾了祖母清淨,孫女這便告退。”
南瑾瑜拔高聲音道,心底卻在冷笑。
佛堂喧譁?這老妖婆作妖的方式真的逼朱氏花樣多啊!
是不是要罰她們抄寫經書呢?
抄寫不完是不是罰她們不準吃飯呢?
呵呵呵呵!
“慢著!誰讓你們走了?都給我進來!”
老夫人被她一句話嗆住,怒目瞪著門外的倆人,轉頭看向乖巧抄寫經書的南錦瑟,露出了滿意的笑意。
一進門,南瑾瑜便看見佛堂裡擺了一排案几,南錦繡與南錦瑟及南錦寧早已經端正的坐在案几前抄經書,認真的模樣甚至顯得有幾分刻意。
“瑾瑜、錦汐見過祖母,祖母萬福!”
行完禮南瑾瑜便打算退到一旁,南老夫人卻不想讓她如願。
“萬福?對待菩薩的供奉懶惰懈怠,還不跪下?”
南老夫人身邊的寧嬤嬤怒斥道,手中端著盛滿香灰的香爐便這麼扔了過來。
“啊!”
南錦汐嚇得尖叫一聲抱頭往地上一蹲,因為反應快恰好避過了香爐砸頭。
南瑾瑜便沒有這般好運,她個頭比南錦汐高了接近一頭,南錦汐避開晃了她的眼,雅眼瞧著這裝了熱香灰的香爐小鼎便要砸到她的面門。
得意洋洋的南錦繡在一旁看戲,寧嬤嬤是個有功夫的,祖母若是想治她,不過是分分鐘的事兒……
“嗯?”
南瑾瑜不經意的抬了下手,笨拙得將香爐鼎往旁邊一擋。
隨即便見速度飛快的小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飛向了一旁的案几,“乒乓”幾聲過後,滾熱的香灰灑了整個案几,落在南錦繡和南錦瑟身上,燙得她們嗷嗷大叫,唯獨南錦寧面無表情的坐著,臉上還蒙著面紗。
“啊!”
“救命啊!”
南錦繡瞬間竄起八丈高,將香灰撲稜到了南錦瑟頭上,南錦瑟往後退時不小心打翻了研好的墨,頓時將新衣染成了一片漆黑,反觀南錦寧,鎮定自若的坐著,只是稍微愣了片刻,便繼續抄寫經書了。
“簡直胡鬧!你們都在幹什麼?”
閉目唸經的南老夫人怒斥道,彷彿沒瞧見出手傷人的寧嬤嬤,只是瞪著南瑾瑜,想著整治她的法子。
“啊——我的手!我的手摺了!”
南瑾瑜雙眼含淚,尖叫的聲音幾乎瞬間便蓋過了南錦繡與南錦瑟的假意作妖,一臉難以置信的模樣。
既然要裝便要裝得像些,這老妖婆既然敢放縱下人對她下手,那她便也不跟她客氣了!
“哼!活該!寧嬤嬤功夫那般好,她扔的香爐鼎你也敢接?也不想想……”
“錦繡!誰讓你胡言亂語的?”
南老夫人呵斥道,滿臉不悅的看著滿地的狼藉。
“祖母息怒,孫女失言。”
南錦繡這才反應過來自己一事幸災樂禍說錯了話,垂頭站到一旁撲騰滿身的香灰去了。
“寧嬤嬤是麼?敢問嬤嬤在宮中領了幾品女官的職位,竟然可以打殺國公府的嫡女?祖母這般心慈且一心向佛的人,決計不可能指使你做出這等喪盡天良的事來!”
南瑾瑜擦了下眼角的淚,虛弱的靠在南錦汐身上,哭腔聽得人心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