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欣賞的不就是兒臣的敢做敢說麼?”
蕭琛垂眸,似乎對這事兒的結果不甚在意。
啪!
成宣帝將手中的摺子拍在案几上,眸中露出幾分氣氛,咬牙切齒道:“說說吧,你這次又想跟我要什麼?”
“請父皇替兒臣做主婚事,閒雜人等不得插手。”
蕭琛微微行了一禮,唇角微微彎著。
“哼!朕替你做主還是你自個兒做主啊?要不要朕再替你挑個王妃呢?”
成宣帝冷笑,他眾多兒子當中就數蕭琛這小子最有城府,可他做的事情卻偏偏讓人一眼便能看透,要什麼東西從來不藏著掖著,哪怕是搶也是他的!
“父皇日理萬機,這等小事兒臣個兒便可酌情處理,甘願替父皇分憂。”
蕭琛答得小心翼翼,說出來的話卻截然相反,完全不顧及是否會觸怒龍顏。
“你真是……”成宣帝瞪他一眼,忽然想起來今日蹊蹺的那事由,挑了下眉,笑道:“你莫不是也看上南家那丫頭了吧?”
“什麼都逃不過父皇的法眼。放眼整個大燕,也就南瑾瑜那丫頭生得比那些庸脂俗粉順眼些,看著不怎麼影響食慾,是以兒臣打算娶回家放著,讓太后娘娘她老人家也少替兒臣操這些閒心。”
蕭琛從善如流,絲毫沒顧忌一旁候著賜膳的大臣們臉上精彩紛呈的表情。
其中便包括南國公本人,驚訝之餘隨即釋然了。
燕京人人皆知南家女生的美,只是沒想到還有人比南琯琯更美……
“哼!朕應了你了麼?你就敢這般放肆!也不問問南國公何意?”
成宣帝掃了一眼神色鎮定的南國公,又瞥了一眼神色不太鎮定的沈大都督,玩味的笑了。
“父皇方才教兒臣自個兒選,兒臣選完了,也替父皇解了江陽郡王與永寧侯世子的仇怨,此乃一箭三雕之計,父皇自然是應了的。”
蕭琛垂眉斂目,說話的語氣平靜得教人不能反駁,彷彿他求娶南瑾瑜,僅僅是因為她生了一張好皮囊,並非因為有多歡喜。
“咳咳咳……”
沈大都督忍不住猛地咳嗽起來,卻終究沒再開口多說半個字。
“南國公怎麼看?畢竟要娶的是你南家的女兒。”
成宣帝冷笑,這一個個都是狐狸窩裡出來的千年老狐狸,人精著呢!
“回陛下,秦王殿下抬愛,是小女瑾瑜之福,微臣不勝榮寵!”
南國公恭敬道,不喜不悲。
若說沈家輸了,那輸就輸在,他們沒想到有人竟然肯為了區區一介孤女,拿出三十萬西北大軍那般重的籌碼!
陛下拿了三十萬西北邊軍,又怎會不應一樁無所謂的婚事呢?
百花宴散,幾家歡喜幾家愁。
南瑾瑜見南錦汐憂心忡忡的模樣,忽然有些頭痛,忍不住捏了捏她的小臉,“走吧,先回府去。”
南瑾瑜和南錦汐並排坐在車中,青衣和小娥坐在兩旁,氣氛壓抑。
大半晌,青衣終於開口,聲音悶悶的:“姑娘不必擔心郡王一事,已經解決了。”
“解決了?我知道了。”
南瑾瑜驚訝道,隨即想到青衣指的解決許是說蕭琛警告過江陽郡王不能動她性命一事,心下明瞭。
“姑娘知道?”
青衣的語氣有些硬,板著的臉色難看至極。
知道了是何意?
為了姑娘主子丟了西北三十萬兵權,便換來她這般輕描淡寫的說句知道了?
虧得方才夜白生氣說了幾句重話自己還為她開脫爭得面紅耳赤,主子苦心經營謀劃這麼多年,如今一朝之間心血毀於一旦,竟然只換來這麼輕飄飄的一句話麼?
“嗯,不必擔心我,不過是嫁個人罷了。”
南瑾瑜深感倦怠,揉了揉發痛的眉心。
自己拼命的掙扎,卻依然抗不過這世俗禮教與這封建制度的壓迫,早知如此,從一開始那個妖孽問她的時候,她便不該回南府,留在他府上或許還能過得隨心所欲些。
縱使她再如何想得開,終究還是要嫁人,嫁給誰不重要,皆是三妻四妾爾虞我詐的高門大院……
“都這時候了,姑娘還惦記著嫁人?你想嫁與誰?”
青衣氣得臉頰鼓起來,姑娘竟然真如夜白所言那般眼皮子淺看上了永寧侯世子那個小白臉麼?
“大姐姐,你這丫鬟好生厲害!饒是我一個無關緊要的人都聽不下去了。”
南錦汐忍不住嗆聲,面露不悅。
打一開始她便發覺這個丫頭有些不尋常,後來聽哥哥說大姐姐身邊這個婢女是個會功夫的,並且功夫還不弱,她還覺得不錯呢。
如今看來,這丫頭目中無人的樣子,竟是一點兒也沒把大姐姐當主子看!
“錦汐,無妨。”
南瑾瑜擺手,低垂的頭抬起來,認真看了青衣一眼,“都這個時候了,嫁與誰難道我說了便能作數?”
“自然能!”
青衣愣了一下,發覺她的情緒似乎有些不對,但是兩人畢竟相處不久,瞭解也不是太深,是以沒法深究。
“是麼?給誰做妾不是做妾?給誰做妻不是看著家中一個又一個的女人進門?你倒是與我說說嫁與誰又有何分別?”
南瑾瑜眉眼淡淡,懶得去和她爭辯。
夜影他們之前所傳或許並非空穴來風,但於她而言,哪怕是嫁給那個妖孽,也不過是長得好看些罷了,她內心的驕傲不允許她愛上三心二意的人,物件是誰當真沒有太大分別……
短短几句話,稱得上驚世駭俗了,南錦汐默默地豎起大拇指,心底也感嘆這世道對女子的不公與淒涼。
青衣直接被她問啞巴了,直到她們回到清風苑中,都不曾再開口說半個字。
“青衣,你進來,我有話與你說。”
南瑾瑜向來是個和善的人,只是性子軸起來的時候,也教人半點兒也招惹不起。
“是,姑娘。”
青衣將賞賜的東西交於綠梢,跟著南瑾瑜進了主屋。
南瑾瑜靠在八仙榻上,點了點對面的位置,沒了之前的咄咄逼人,只剩下疲憊與頭痛。
“坐下說。”
“姑娘……”
青衣搖頭,雙手絞著衣襬,臉上的侷促與不安和她第一天被南瑾瑜發現湯裡有藏紅花之後的反應一模一樣。
“青衣姑娘是秦王殿下的人,是以我從不曾將你當做下人使喚。今日之事,你替主子抱不平我也能理解,只是有人無時無刻不在監視自己,我心裡總歸會覺得有些膈應,所以暫時請你回去,理由我自會與秦王殿下說,這樣也不耽誤你的前程。”
南瑾瑜說得很慢,但每一個字都認真斟酌過。
她本就不是個心大的,眼裡心裡都容不下沙子。那個妖孽想怎麼樣,她半點兒也不想去猜……
今日在百花宴上,她聽到了太多人的心聲:比如沈月茹下月便會指婚給秦王作正妃,季家覺得她的身份配不上永寧侯府的當家主母之類的,著實很讓人心煩。
“不……”
青衣整日不苟言笑的臉忽然變了,看南瑾瑜的眼神十分震驚。
“我沒有要同你商量的打算,畢竟我是欠你主子的人情,但是不欠你的!”南瑾瑜冷著臉,淡漠的看著桌上的藥碗,“還有這藥,你回去且一道兒問問你主子,會出人命的藥我還得接著喝麼?”
“此話怎講?”
青衣的注意力轉到了出人命的藥這幾個字,端起藥碗聞了聞,確定與她拿到的方子和藥材並無差別,英氣的眉蹙了起來。
南姑娘並不是個搞小動作傷人的人,她雖也有手段和脾氣,但終歸太過善良,甚至從未對身邊人說過一句重話,因此決計不可能拿藥做文章汙衊自己好把她趕回秦王府……
“藥沒問題,是方子出了岔子,這藥與我體內的內力相沖了。”
南瑾瑜耐著性子解釋完,便闔上了眼。
不知道為什麼,這種身陷命運無力掙扎的感覺實在是太累了!
“姑娘放心,藥方的事兒奴婢會立刻確認,不過奴婢覺得有些事姑娘似乎還不知情……”
青衣見她累了,欲言又止道。
同是女子,她始終認為自己活得肆意張揚,不遵循禮教不信守女德,在風雨飄搖的江湖活得瀟灑又獨樹一幟,直到今日她才發覺自己的幼稚。
難怪她心裡一直有些彆扭夜白靠近,因為她不喜的是他那張對誰家姑娘都笑盈盈的臉!
“什麼事兒?沈月茹下月指婚給秦王的事兒麼?我知道了。”
南瑾瑜翻了個身背對著她,喃喃自語的樣子看起來頗讓人心疼。
那個妖孽不過是長得好看些罷了,長得好看能當飯吃嗎?能當卡刷嗎?
永寧侯世子長得也很好看啊?就連江陽郡王那個騷包也是好看的,何必非要跟他糾纏不清?
好歹,嫁給後面這倆兒,她還是個正妻,就算委屈也不用看別人臉色吧?
再說了,依著沈月茹的性子,若是她當真不要臉的給那個妖孽做了妾,只怕不出三日就會被人整死埋在王府的後花園裡做了花肥!
“這事兒……姑娘如何知曉的?南陽郡主自個兒說的麼?”
青衣怔然,事到如今原來姑娘竟以為主子要娶的是南陽郡主,所以賭氣準備嫁給江陽郡王?
這都哪兒跟哪兒啊?
“她自然沒那麼無聊,我與她也沒有好到能說心裡話的地步,但是沒規定旁人不會說……”
南瑾瑜搪塞道,儘量表現得不以為然。
畢竟,心裡彆扭歸彆扭,但是面子不能丟,沒得人財兩空的還丟了人,她日後好歹每月還要見上那妖孽一回,怎麼能如此抬不起頭來!
“先前呢,奴婢也聽說太后心疼南陽郡主痴心一片,有意撮合主子與她,指婚的事兒確有其事,不過經過今日之後,這事兒便沒可能了。”
青衣掩唇笑了起來,她先前還以為姑娘不在意主子生氣,原來竟然是吃醋了。
“嗯,有何不同?當今陛下最是仁孝,太后金口玉言指了婚了,還有誰敢忤逆?”
南瑾瑜眉眼不動,催眠自己快睡著了。
他們不過是抱過大腿抓來擋擋爛桃花偶爾再順手救上一救實際上則是藥引子與宿主的的互相坑害的共生關係罷了!
她管那個妖孽要娶誰呢?和自己有什麼關係麼?
“正是皇帝陛下呀!”
青衣有意逗她,故意拖長了音調賣關子。
“哦,陛下竟然這般寵你家主子麼?那可是沈家的掌上明珠,竟然能說不娶便不娶了?這般容易的麼?”
南瑾瑜打了個哈欠,以為青衣哄她玩兒。
她一個剛到燕京的小萌新都知道,秦王蕭琛之所以在皇子當中雖榮寵最盛,根本不是因了有誰的寵愛。
西北邊境三十六部落的遊牧民族屢屢來犯,大燕戰神的名號卻能令他們聞風喪膽,他的榮寵是赫赫戰功換來的,又怎麼敢輕易忤逆皇帝?
“自然不容易!”
青衣嘆了口氣,見南瑾瑜明明生氣卻裝作漠不關心的模樣,也無心再逗她。
“永寧侯世子闖御書房時主子也在,而後主子便去了太淵宮,永寧侯擰不過世子,就差陛下一道諭旨這婚書便下來了,誰知後來太子竟然來了。”
“太子?他去幹嘛?”
南瑾瑜眼皮子跳了跳,覺得不妙。
“太子是過來傳太后娘娘的懿旨的,說是江陽郡王瞧上了姑娘,讓永寧侯好生管教兒子不要與郡王搶人,既然反悔了便要擔得起,沒得讓人笑話了去。”
青衣說的惟妙惟肖,再加上她板著的臉,聽得人忍俊不禁。
只是,這物件成了自己的時候,再大的瓜吃起來也沒那麼香了!
“太后果然是太后啊,不說小輩的不是,卻給永寧侯施壓,倒也為難了永寧侯世子,想隨手救下我的小命,卻被牽連了。”
南瑾瑜抿唇,永寧侯世子請旨求娶,被太后截胡,後面為何又作罷了呢?
蕭琛那個妖孽為了擺脫沈家,為此付出了何種代價?
“永寧侯世子自是無法再爭,不過陛下卻遲遲未下旨賜婚,直到午時過了,御書房才再次傳出訊息,主子拿西北三十萬兵權和陛下交換,他的婚事自己做主。”
青衣說得很清晰,夜白告訴她這些話的時候幾乎咬牙切齒,她自是明白其中的取捨,但是她卻莫名有些替姑娘開心。
“什麼?他是不是傻?”
南瑾瑜“噌”的從八仙榻上坐起來,素白的臉上寫滿了震驚。
想了想,人家只是不娶南陽郡主,與自己何干?她這反應是不是也太大了點兒?
於是便又悻悻靠回去,卻是再沒心思裝睡了。
“姑娘就不好奇陛下怎麼說麼?”
青衣本無心逗她,但是她這反應卻過分詮釋了此地無銀三百兩,忍不住賣關子。
“那可是三十萬西北大軍,陛下自是應了啊!別說答應他做主自己的婚事,哪怕答應送他個王妃都成啊!”
南瑾瑜無心再聽,怕聽到他這般費盡心思要娶別人之時,自己依然忍不住會有點難過。
好歹也是長在她審美上的一隻妖孽,即將成別家的了,心裡總歸不大是滋味。
“姑娘猜得沒錯兒!陛下問主子,你莫不是也看上了南家那個丫頭?”
青衣喝了口茶,昂著下巴模仿夜白學的樣子。
“噗——咳咳咳咳咳咳咳!”
南瑾瑜一口涼茶噴出來,嗆得面紅耳赤。
“慢點兒慢點兒!”
青衣給她拍背順氣,嘴巴卻沒閒著,“主子說,對啊,放眼整個大燕,也就她長得比那些庸脂俗粉順眼些,看著不怎麼影響食慾。”
“噗!”
南瑾瑜放下茶杯,臉紅的發青,這回是被氣得。
那隻妖孽會不會說人話啊?什麼叫她長得比那些庸脂俗粉順眼些?還不怎麼影響食慾?他怎麼不乾脆自個兒過算了!
“是以,方才見姑娘說你知道了,奴婢心裡有些氣不過,才說了那些話,姑娘素來待我寬厚,若是覺得奴婢跟著不高興,那奴婢回去便是……”
青衣說完,殷勤的給南瑾瑜捏著肩膀,完全就是一副討好的樣子。
“真是個壞丫頭……”
南瑾瑜戳了她額頭一下,知道她這般態度是真心想留下。
便道:“我方才說的也是氣話,你若是不與我說這事兒,我便矇在鼓裡了。先前從太淵宮出來,他冷著個臉走的飛快,我怎麼都追不上,後來想了想覺得他只怕也是無能無力,心情便不大好,拿你發作了。”
“姑娘別這麼說,四小姐說的對,奴婢對您態度不好,一個外人都能看出來,自然是奴婢的不對,姑娘是奴婢見過最好的主子,也是最聰慧的。”
青衣難得夸人,學著夜白夸人那一套,話一說出來自己的臉倒先紅了。
“噗嗤!這些話都是夜白教你的麼?”
南瑾瑜搖頭,心底的陰霾一掃而光,整個人都放鬆了。
背靠大樹好乘涼!被妖孽當作藥引子養著,總比嫁給變態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