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家嫡女固然好,可為了一介女子開罪沈家那就大可不必了,江陽郡王何許人也,他也敢硬著頭皮去搶人?
“侯爺息怒,凌風不敢。”
季凌風跪在石階上,心裡卻明鏡似的。
他大概是著了魔,才會對那個只見過一面的人多了這些心思,母親說了娶誰都是娶,不若選個聰慧的,季家的當家主母她南瑾瑜擔得起!
無論如何不能讓她嫁與江陽郡王那個人渣……
“你不敢?我看你不能再敢了!”
永寧侯氣得直捶胸口,一張老臉漲的通紅。
這小子乖順了這麼多年,怎麼到了這個年紀卻忽然變得不聽話了,讓他娶妻他偏要自個兒挑,挑便挑吧,偏生瞧上那麼個燙手的山芋!
“侯爺所言極是,世子只怕是年輕氣盛一時糊塗,好生領回去勸勸吧。”
幽涼的聲音忽然傳過來,蕭琛抱著胳膊,好整以暇的立在一旁,似乎看了有一會兒了。
敢這般明目張膽惦記他的人,這季凌風與江陽如出一轍,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秦王殿下不也只比我長了兩歲?彼此彼此!”
季凌風瞥了蕭琛一眼,眉眼不動如老僧入定。
上回相看小宴便是被他給攪和了,現在又來攪和自己求娶南姑娘麼?
尋常人只會以為秦王殿下怕是閒來無事瞎摻和,只有他們心裡明白是因為什麼!
“哼!你小子也敢與秦王殿下比麼?殿下年歲只比你長了兩歲卻已經領兵打仗數年,哪裡是你一個庶子小兒比得了的?”
永寧侯怒道,若非御書房外人多眼雜,只怕他早已經脫了鞋拿鞋底子抽過去了。
“侯爺教訓的是,凌風日後自當謹言慎行,先成家後立業,不給季家列代祖宗丟人。”
季凌風淡淡道,態度恭敬卻倔得像頭牛。
“你你你……”
永寧侯氣得險些翻白眼,被蕭琛一把扶住,才堪堪站穩。
“侯爺莫要動氣,這會兒誰在裡頭?”
銀色衣袖微動,蕭琛面露出幾分關切,卻不帶半點笑意。
“是……淑妃娘娘,說是過來給陛下送些驅暑的涼茶。”
永寧侯低聲道,擺出一副諱莫如深的模樣。
“哦,今兒這天兒是挺熱的。”
蕭琛微微頷首,立在一旁不再言語,似乎也沒有要走的意思。
半柱香後,御書房的門終於開了。
堆滿珠玉的華貴身影像個移動的梳妝檯,淑妃娘娘由兩個身強力壯的姑姑扶著走出來,挺著八個月的肚子一晃一晃的招搖過市。
“微臣見過淑妃娘娘!”
眾人行禮,目不斜視彷彿沒看到她過於奇怪的裝扮。
“免了免了,咦?季家小子跪在這裡作甚?惹你老子生氣了?”
移動的梳妝檯忽然停下,湊到季凌風面前道。
“回淑妃娘娘的話,凌風求娶南家嫡女打斷了陛下議事,被侯爺罰跪在這裡反省。”
季凌風答得理所當然,絲毫沒有覺得臉上掛不住。
“哦……南家嫡女?哪個南家嫡女?南琯琯不是在太后宮裡?那就是新歸家那個叫什麼……南瑾瑜吧?”
淑妃自言自語說完,瞥了眼面無表情的蕭琛,忽然笑得像一朵綻放的花兒。
“正是南瑾瑜。”
季凌風頷首,摸不著這位娘娘的路數。
“行了。本宮去瞧瞧,這南瑾瑜生了張何等天香國色的臉,是不是比本宮還要美呢?竟然能惹得永寧侯世子與江陽郡王爭風吃醋在御花園大打出手!”
淑妃娘娘搖搖晃晃走了,八卦的味道飄在空中久久不散。
這頭淑妃前腳剛走,不等蕭琛進去御書房,便見門口又有人來了。
“太子殿下覲見!”
瞧著裡頭這熱鬧的都快成鍋粥了,宣唱的大太監捏了把汗。
“微臣、臣弟見過太子!”
宣召聲音未落,蕭珏已經走進了院子,瞧見永寧侯父子倆與蕭琛都在,眉目帶笑。
“都免禮吧。”
蕭珏睨了蕭琛一眼,笑容不變,“本宮過來替太后娘娘傳個懿旨,老三在這兒幹嘛呢?”
“太子殿下先請,臣弟之事不急。”
蕭琛彎了下唇,面不改色道。
“如此,甚好。”蕭珏頷首,轉身面向永寧侯父子倆。
道:“傳太后懿旨,聽聞永寧侯世子與沈家江陽郡王在御花園中大打出手,郡王前些日子與哀家提過瞧上了那南家嫡女瑾瑜,哀家心疼那孩子自幼喪母,便應了他們的婚事,永寧侯日後好生管教下世子,沒得傳出去再惹了笑話!”
“微臣,接旨!”
永寧侯擦了下額頭的冷汗,恭恭敬敬行了禮。
“太后娘娘的話,侯爺與世子爺也聽到了,江陽郡王素來是個混不吝的,還請永寧侯府多擔待則個,南瑾瑜的婚事便不必再爭了。”
蕭珏笑著說完,眼神卻是落在蕭琛身上,只是對方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教人看不出頭緒來。
“請太后娘娘放心,微臣自會回去管教世子,不再與郡王生出齟齬,煩請太子殿下轉達微臣之意。”
永寧侯躬身道,心底卻鬆了口氣。
幸好,太后這懿旨賜婚,這混小子斷沒理由再給他惹是生非!
“微臣……接旨!”
季凌風一臉震驚,看了看沉默的蕭琛,面色灰白。
果然如他所料那般,蕭琛其人根本就不曾對誰上過心,他永遠只會尊崇自己的利益,從不曾動過半點凡心。
御花園。
自南瑾瑜從太淵宮回來之後,便一直不見南錦瑟,估摸著是得了南琯琯受傷的的訊息去太后宮裡伺候去了。
她身邊站了個潑辣跋扈的南陽郡主,再加上她本人也不是什麼軟柿子,沒一會兒,大部分人便極有自知之明的沉默了。
縱使萬般不服氣,也只敢眼刀子飄幾下,風言風語倒是半句也沒有了。
沒多大會兒,便有總管太監來傳話,提醒一眾貴女各自歸位,準備用午膳。
皇后賜宴是要過來的,屆時定會宣佈表現出眾者給予賞賜,她可不想在這個節骨眼兒太招人。
“郡主,我領著四妹妹回南家的案几了。”
南瑾瑜極有分寸的行了禮告退,不想與這扎眼的郡主待在一塊兒。
“回吧,改日讓錦瑟領你來我家中玩兒,沈府有許多稀罕東西,可好玩兒了!”
沈月茹順嘴說著,注意力集中在一旁作詩的貴女身上。
“是!”
南瑾瑜不動聲色應了,轉身拉著南錦汐便往回走。
只要地球不爆炸,她就不會去沈家!
鬼知道那個變態郡王會搞出什麼花樣兒要她的小命呢!
“大姐姐……”
南錦汐小臉發白,一臉擔憂的看著南瑾瑜,掌心都是細密的汗珠。
“錦汐你很熱嗎?喝點兒涼茶敗敗火。”
南瑾瑜衝她莞爾一笑,眼底的笑意當真是將她當成了妹妹看待。
兩人在南家的案几前跪坐下來,南錦汐糾結了半晌才道:“沈家也是有意聯姻的。”
“嗯,我聽說過一二。”
南瑾瑜頷首,蔥白指尖蘸了點茶水,在案几上寫字。
“小迷糊蛋別擔心我,你家姐姐不是傻子。”
南錦汐見狀瞪了她一眼,嘟嘴不悅道:“得了吧,這不撞南牆不回頭的性子,豈能教人不擔心?有時候我甚至在想,大姐姐與哥哥的性子倒是如出一轍,都軸的要命!”
“哈哈哈……”
南瑾瑜捏了捏她嬰兒肥的小臉蛋兒,忽然想到先前的事情,問道:“你一早去哪兒了?為何沒與錦瑟她們在一處?”
“說起這事兒我就生氣!哥哥今兒出門忘帶了他的官印,姨娘便讓我順帶送過去,想著倒是不耽擱事兒,誰知半道兒上又遇見了哥哥身邊的小廝來傳話,說是今兒沐修用不上,但是叫我拿著不放心,給他送去校場……”
南錦汐滔滔不絕的吐槽自己的兄長,瞧她那怨念的小模樣估摸著也是個時常被南瑾宸欺壓的,讓人忍俊不禁。
“噗嗤!他還真是個教人不省心的。”
南瑾瑜搖頭,想起南瑾宸逗逼的性子,忍不住會心一笑。
他確實與自己有些相似,不過同一個爹生的嘛,長得像些也是正常,至於這性子,唔,她可沒那麼缺心眼兒!
“說起來,哥哥與大姐姐只差了一個月生辰,明年便及冠了,屆時便可從近衛營領了實職去軍中了。”
南錦汐點點頭,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和她的年紀大相徑庭。
“唔,難怪那日他對秦王殿下那般尊敬,敢情是他的上峰啊!”
南瑾瑜瞭然,有些事隱秘這小丫頭不知道便罷了,知道了也是徒增煩惱。
況且,南錦寧會密音傳話的異能,此事估計連南國公都不知道,她又何必讓這個本就操心的小丫頭去心煩?
“皇后娘娘——駕到!”
總管太監一聲高唱,嘈雜的御花園立刻安靜下來,眾人跪拜。
“皇后娘娘萬福!諸位娘娘萬福!”
皇后身後跟著各家誥命夫人,並著幾個位份較高的宮妃,浩浩蕩蕩進了琉璃亭。
“都起來吧,不必拘禮。”
沈皇后微微抬眼,視線落在一身月白錦裳的南瑾瑜頭上,淡淡定了定。
“哎喲喲!今年這睡蓮開得可真美,不過今年這些小丫頭們瞧著似乎更明豔動人些呢!”
一道華麗的身影忽然出現在門口。
女子高眉深目長相頗為豔麗,發冠上頂著顆明晃晃的夜明珠,就連身上的宮裝都穿出了暴發戶的既視感,彷彿生怕別人不知道她有錢似的,珠玉綴滿了她的裙襬,一走路便發出叮叮噹噹的撞擊聲。
女子扭著身形擠開了立在皇后身邊的妃子,毫無章法的行了一禮。
“妹妹給皇后姐姐請安了!”
“淑妃妹妹平身吧。”
皇后並未動怒,但她不經意抽搐的嘴角已經暴露了她忍耐的極限。
“多謝皇后姐姐了,只有姐姐惦記著妹妹有孕在身,不能講究禮數。喂,你們,哪個是南瑾瑜啊?聽說今兒永寧侯世子為她捱了罰,我來瞧瞧究竟長了張什麼樣兒的妖媚臉。”
這盛裝華服的妃子轉過臉,那張因為榮寵過盛而驕縱無比的臉,忽然晴轉陰,一雙大得出奇的眸子陰鶩又桀驁。
南瑾瑜猛地抬眼,默默地握了下南錦汐的手。
“淑妃娘娘曾經救過陛下一命直接封妃,傳言榮寵太過,無法無天,今日一見果真如此。”
南錦汐以為她緊張,用力回握了她的手。
“回淑妃娘娘,她便是南瑾瑜!”
南錦寧不知是從哪個角落鑽出來的,奸細的聲音指著南瑾瑜往前推搡。
“臣女見過淑妃娘娘!娘娘萬福!”
南瑾瑜閃身避開她的手,低眉順眼規規矩矩的行了個禮。
“哪裡來的東西好沒教養?嬤嬤!”
淑妃話音剛落,不等眾人反應過來,兩個嬤嬤已經將南錦寧按在地上,左右開弓開始掌嘴。
“啊!娘娘饒命!淑妃娘娘不要啊……啊!”
南錦寧哭喊的聲音頗為悽慘,很快她兩邊臉頰便高高的腫了起來,與方才落井下石的模樣一對比,真真應了禍從口出那四個字。
這般打下去,只怕不毀容也要落了半口牙吧!
南瑾瑜心下一驚,將頭垂得更低些。
“好了!今日是本宮的百花宴,淑妃要使小性子便回你的月華宮去。”
皇后揉了揉眉心,聲音雖不大,但威嚴卻勝。
很快,她便再也笑不出來了!
這深深宮闈之中,歷來都只見新人笑不見舊人哭……
“嘖嘖!還是皇后姐姐寬厚仁慈呢,既然皇后娘娘看不下去,那這次便饒了你。”
淑妃炫耀般擺弄著手上的琺琅指甲,款式色澤與寶石鑲嵌的位置,都幾乎與皇后娘娘手上戴的那副如出一轍,唯有她微微隆起的腹部,彰顯著她如今在後宮中的不凡地位。
“嘭!”
南瑾寧如同死魚般被扔在青石板上,嘴角的血已經將她新做的亂針繡夏裳的衣襟染成絳紫,一張臉腫成了豬頭,看不清本來的面目了。
“多謝皇后娘娘救命!謝淑妃娘娘饒命!”
南錦寧口齒不清的跪伏在地上,整個人抖若篩糠。
淑妃懶得多看她一眼,轉而看向南瑾瑜,“你瞧著是個懂事的,起來說話吧。”
“謝淑妃娘娘。”
南瑾瑜起身,不卑不亢立在原地。
這位淑妃娘娘當真是這大燕皇宮裡的一朵奇葩,這般驕縱的性子居然沒死,還大搖大擺的懷了身孕四處閒逛,當真讓人開眼……
“抬起頭來,你這般垂著腦袋,是怕我瞧見你的美貌妒忌得吃不下飯呢?”
淑妃打著雙面繡的扇子,探究的神色看不出究竟是何用意。
“是,娘娘。”
南瑾瑜聞言抬起臉,燦若星辰的眸子熠熠生輝,笑靨如花的臉上帶著笑,有幾分拘謹和陌生。
“果然……”
淑妃娘娘往後退了兩步,轉身站了起來便往外走,邊走還邊神叨叨的自言自語,“美色誤人你知不知道?真是的我就不該來,走了走了!”
南瑾瑜:“……”
眾宮妃貴女:“……”
“行了,時辰不早了,開宴吧。”
沈皇后鎮定自若,彷彿對淑妃這般神叨叨的做派瞭然於胸,大氣又溫柔的在上首坐下,滿面春風。
南瑾瑜有點懵的回案几前坐下,便見南錦汐扯了扯她的衣袖。
“大姐姐,剛才嚇死我了!”
“小丫頭怕我被打成豬頭麼?”
南瑾瑜笑道,目光掃過因為丟人已經離席的南錦寧,總覺得有幾分蹊蹺。
按理說這般不講究禮法的淑妃娘娘對她也沒什麼好臉色,可是她居然沒有藉機發作自己,卻偏偏打了南錦寧,這波操作真是騷的令人頭禿啊!
“那是……”
南錦汐撇嘴,一副老成的模樣道:“你今兒真是夠夠的了,估摸著明兒你的大名便會傳遍燕京,日後出門都得注意些,免得被追求者圍堵。”
“至於麼?”
南瑾瑜失笑,她一個現代靈魂自然不會在意什麼名聲好不好聽,這古代的男人再好,哪一個不是三妻四妾通房一籮筐?
姑娘真的無心戀愛,只想搞錢啊!
“咳咳!”
一名管事的女官忽然清了清嗓子,本就無心用膳的貴女們便齊齊抬起頭來,個個目光如炬盯著上首的琉璃亭。
“諸位貴女今日給百花宴添了不少彩頭,頗為應景,是以皇后娘娘有賞。”
南瑾瑜若無其事的掰了個鴨腿啃著,吃完這頓飯便可以回南府去了,改日找個時間去看看鋪子,可以把店先開起來。
“賞賜參宴貴女每人十朵南洋絹花,雙面繡扇子兩把,貢緞二匹;詩作畫作上佳者若干,舞技出眾精通樂器者若干,名單稍後會傳到誥命夫人手中擇日覲見參選今年秀女,賞賜白銀百兩。”
話音剛落,眾人便齊齊行禮。
“謝娘娘!皇后娘娘萬福!”
南瑾瑜鴨腿還未啃完,便又起身跟著行禮,人群參差不齊之間,她彷彿看見個熟悉的身影一閃而過,不過未等她看清,就被人擋住了視線。
“我是不是眼花了?”
“大姐姐瞧見了誰?你在燕京還認識旁的人麼?”
南錦汐不解道,剛回府幾日不到,應當不認識旁的貴女才對。
“唔,許是看錯了,但願是我眼花吧。”
南瑾瑜搖頭,她居然將角落裡一個醫女打扮的人認成了朱靈溪!
渣男渣女一家親,不知燒了他們的喜房如今過得可還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