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懷雁講的這三隻豬的故事不是經典,不是歷史,也不是市井小編,而是她自纂的一種暗諷,諷的誰?自然是燕秦齊三國。
她對齊聞講這個故事,那是揣著明白裝糊塗,故意的。
她知道齊聞聽得懂,卻也知道,哪怕齊聞聽懂了,也不會拿她怎麼著,只能自己憋著受著,所以,她講的很麻溜。
可這會兒讓她對著燕遲講一遍,說真的,趙懷雁有點兒慫了。
畢竟,她如今可是在燕遲手下討生計啊!
得罪了齊聞沒關係,但得罪了燕遲,她會不會晚上就被他殺人滅口?
趙懷雁抿抿嘴,乾巴巴地笑一聲,對燕遲道,“太子,我有點兒口渴。”
燕遲道,“說完賞你一壺酒。”
趙懷雁眸色大變,她想到了她昨晚喝酒後斷篇一事,那些記不起來的時間裡她做了什麼,她一無所知,而燕遲故意提起酒,莫非,她喝醉後說了什麼不當之話?
趙懷雁心口拔涼,她沒把自己給出賣了吧?
自己酒品是什麼樣的,趙懷雁還是很清楚的,她一喝醉就會胡言亂語,胡作非為!
趙懷雁雙手扣緊衣衫,原本早上起來覺得昨晚應該沒啥大事兒,可如今,她覺得昨晚肯定發生了大事兒!
趙懷雁眸子動了動,彎腰湊近燕遲的耳朵,輕聲說,“太子,能不能借一步說話?”
燕遲偏頭,陰暗不定的眸光鎖住她。
趙懷雁被這樣的目光看的渾身發冷,卻還是硬著頭皮說,“就佔用太子一會兒時間,一會兒就好了。”
燕遲收回視線,站起身,沿著廊前路,走到一處無人的花亭,他倚靠在花亭的柱子上,目光倨傲,帶著薄薄的冷意掃在趙懷雁的臉上,“說吧,想與本宮說什麼悄悄話。”
趙懷雁咳一聲,“也不是什麼悄悄話,我就是想問,昨晚我喝醉後,沒有對太子說什麼不敬的話吧?”
燕遲驟然冷哼,心想,你沒對本宮說不敬的話,可你對本宮做了不敬的事!
不是不敬,是非常的大不敬!
想到昨晚的那個吻,燕遲總是沒法釋懷。
怎麼可能釋懷?
那是他的初吻,他堂堂燕國太子的初吻,卻被一個少年給掠奪了!
掠奪了就掠奪了,可最氣人的是,他自己糾結的不行,他卻一無所知!
這好比土匪逞完兇,拍拍屁股走人,卻留下爛攤子讓他燒心。
燕遲氣息微沉,從昨晚到今天,他都沒辦法將那一吻翻篇作廢,可真要去計較,又不可能,因為趙無名是男子!
他怎麼跟他計較呢?
讓他以生相許?
還是自己收了他當禁欒?
一來他沒養禁欒的嗜好,二來他也不可能向外透露他被一個男子給吻了,不然臉面何存?
不能說,而趙無名自己又不知曉,那他就只能吃啞巴虧,窩在心裡,自個去嘗那種欲說又不能說的憋屈滋味了。
燕遲冷冷地盯了趙懷雁很久,平生頭一回,將一股腦的火氣塞進自己的腸胃裡,他淡淡轉開臉,望向遠處波光粼粼的水面,低哼出聲,“沒有。”
這兩個字說的其實不大痛快,趙懷雁是何其眼色何其精明的主,如何聽不出來燕遲語氣裡的忍讓?
聽出來了,卻不點破。
不管昨晚發生了何事,燕遲不追究,那就說明她並沒有出賣自己,如果她真的把自己的身份說漏了嘴,燕遲不可能這般平靜。
而身份不洩露,昨天晚上不管她是說了什麼不敬的話或是做了什麼不敬的事,那都不值得她去在意。
趙懷雁暗自鬆一口氣,笑道,“沒有就好,我真怕我喝醉了冒犯了太子,往後太子別賞我酒了吧?我不太能喝,而一喝醉就控制不住自己的身體和意識,在太子面前丟臉是小事,可若丟臉丟到了齊國太子面前,那就很難看了。”
燕遲依舊看著遠處的水平面,矜貴的臉上分辨不出喜怒,淡聲道,“喊本宮過來不是為了昨天喝醉一事吧?你不想當著齊聞的面給本宮講三隻豬的故事,是不是?”
趙懷雁確實不太想講,誠實地點頭,“嗯。”
燕遲倏地轉頭,看向他,“若本宮對你足夠了解,應該所猜不錯,這三隻豬的故事,怕是一種諷刺吧?”
趙懷雁縮著肩膀低應一聲。
燕遲冷笑,“三隻豬,燕秦齊?”
趙懷雁越發把自己縮小了,恨不得鑽到縫隙裡去,可燕遲的目光罩著她,明明那麼的輕,卻仿似有千斤頂,壓的她動彈不得。
她張了張嘴,想澄清一下,可如何澄清?
她委實對燕國存在著敵意,那個故事也委實把燕國囊括進去了。
她還沒講,燕遲還沒聽,一旦她講了,燕遲聽了,那他一定聽得出來那故事裡的濃濃諷刺意味。
而在燕遲發飆之前,趙懷雁先自我檢討,“太子,我錯了。”
燕遲看著他,“錯了?”
趙懷雁一臉知錯就改的樣子,“往後我再也不拿故事諷人了。”
燕遲冷冷地看著他,驀地出聲說,“跪著認錯,本宮就不再追究這件事,等會兒你在齊聞面前講了這則故事,本宮還能幫你兜著。”
趙懷雁一驚,豁地抬眼瞪他,“跪著認錯?”
燕遲挑眉,“有什麼問題嗎?”
趙懷雁心想,怎麼沒問題?有大大的問題!她堂堂趙國公主,亦是趙國儲君,與他身份平等,地位平等,她怎麼能跪他?
這一跪,折的是膝蓋嗎?是她趙國皇室的臉面!
趙懷雁握緊手指,臉上繃著顯而易見的怒意,她目光直直地看向燕遲,表達著強烈的不屈之意,可燕遲無動於衷,就那般沉默無聲地睨著他。
燕遲高大,趙懷雁嬌小,單從身高來講,趙懷雁就處在明顯被動挨打的地位。
如今,又因她隱藏身份,越發輸了燕遲一籌。
燕遲是太子,若趙懷雁不是公主,就是純粹的一介草民,燕遲讓她跪,她會毫不猶豫地跪下。
這點,她明白,燕遲也明白。
燕遲等了半天,沒有等到對面少年的跪地,他的抗拒和不滿全都寫在了臉上,瞳眸裡閃過掙扎,卻絲毫不妥協。
這麼一件簡單的事,跪地認錯,對任何一個犯了錯的下人來說,那是很容易接受的。
尤其,他剛也說了,只要他跪地認錯,他不但不追究,還會幫他兜著。
這麼大的恩賜,他非但沒高興,當即就跪下謝恩,反而充滿了抵制。
為什麼抵制?
燕遲眯眼,那一瞬,他的面色出奇的平靜,可內心卻掀起了驚瀾,他不得不再一次懷疑,這個少年……就是趙國公主!
只有擁有公主之身的她,才不能跪他。
太虛空靈指能易變她的臉,那是否也同樣的,能易變她的……
燕遲目光驟然往下,看向他腰帶下方的位置。
視線剛落定,少年單腿往前一跨,撩起褲幅,破釜沉舟一跪。
膝蓋還沒落地,胳膊就被人一抓,接著,整個人被人提起。
燕遲抓住趙懷雁的胳膊,將她拉了起來。
趙懷雁懵了,眨著眼睛看向燕遲。
燕遲也看著她。
他的手還沒松,依舊抓在她的胳膊上,二人的距離不是很近,卻也不遠,他背光而站,頎長的身子擋住了大半輪冉冉而升的陽光。
今天的陽光很烈,有微風,氣溫回升,燕遲穿著常服,紫色,纏金龍,富貴逼人,被擋住的日光在他身後揮散開來,讓他周身都沐浴了一層淡淡的金光,那金光圍攏著他,越發顯得他光芒四射,矜貴斐然。
他目光有力地盯在少年的臉上,須臾,薄唇微啟,淡淡道,“不用跪了。”
趙懷雁“噯”一聲,不明白地問道,“為什麼又不用跪了?”
燕遲鬆開她,單手往後一背,不解釋,不言語,直接抬起腳,走了。
趙懷雁摸摸頭,懷疑燕遲是抽風了,一會兒跪一會兒不跪的,純粹是在拿她消遣呢!大概昨晚真說了什麼不當的話,才讓他這麼折騰她!
不過,能不跪了,這確實是好事。
趙懷雁躲過一劫,也不去想別的了,立馬轉頭跟上燕遲,回到了西廂閣。
一回去,齊聞就八卦地問,“你們主僕二人說什麼悄悄話去了?”
燕遲道,“說什麼要向你彙報?”
齊聞一噎,卻是笑道,“問一問不行?我以為趙先生怕當著你的面講三隻豬的故事,借說話潛逃呢,既然沒逃,那趙先生就講一講吧。”
趙懷雁垂著臉嘀咕,你明明聽過了,還非得讓我講,故意讓我惹燕遲著惱呢!小人!
燕遲雖然猜到了那三隻豬的故事是在暗諷燕秦齊三國,可不知道趙無名是怎麼編的,總覺得,經他的嘴出來的故事,哪怕是諷刺人的,也一定很好聽。
燕遲好整以暇地等著。
趙懷雁眼見躲不過,只好將剛剛的故事又重複了一遍。
三隻豬的故事講的是三隻住在柵欄裡的豬,這三隻豬以前被獵人關著,每天獵人給它們一盆食物,盆很小,食物自然就少,三隻豬每天都搶著吃食,獵人站在上方看著,但凡誰搶贏了,他都會再給它單獨弄一盆食物,久而久之,這三隻豬就被訓練出了狼性。當這三隻豬體內的兇殘獸性被激發出來後,獵人放了它們,讓它們到森林裡去角逐,可豬就是豬,哪怕被激發出了體內的兇殘獸性,依然是豬,在如狼似虎的遠古森林裡,它們一旦去爭搶,就是死路一條。最後,三隻豬都死在了搶奪他人地盤或是食物的路上。
燕遲一邊聽一邊喝著茶水,等趙懷雁講完,他扭頭看了她一眼。
趙懷雁心虛,不敢看他。
燕遲將水杯擱下,點評道,“確實是個令人省思的故事,這個故事讓本宮想到了雷州。”他手指輕敲在杯壁上,漫不經心道,“小小陳國,也敢在我雷州放肆,不就像那不知天高地厚的豬一樣嗎?”
陳繼陳櫟一聽,臉色猝變。
陳繼道,“太子嚴重了,雷州那件事,跟我陳國沒有關係。”
陳櫟也道,“我兄弟二人陪同齊太子來燕國,就是想向燕帝和燕太子您證明清白,有我兄弟二人在此,若陳國真派兵犯了雷州,不用你們出一兵一卒,我二人親自出城迎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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