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懷雁說完那句話,秦祉將茶杯擱了下來。
步驚濤往那斷指上瞅了一眼,隨即不著痕跡地垂下了眼。
秦祉故作驚異,站起身,看著那斷指,然後轉頭,看向趙懷雁,問道,“公主這話是什麼意思?”
趙懷雁彎了彎唇,不冷不熱地道,“秦太子不必裝,你給我這根手指頭,不就是知道我一定會來?既然我來了,那我就一定要看到這根手指的主人。”
秦祉往趙懷雁身後的幾人看去。
趙懷雁道,“他們都是本公主的人,你想說什麼,但說無妨。”
秦祉聳了聳肩,冷薄的視線一一從鷹六、長虹、喚雪和藍舞身上滑過。
趙國公主身在趙國的時候無人知道她身邊伺候的人有幾個,姓什麼叫什麼,她如今來了燕國,又是從太子府出去的人,那麼,現如今,伺候在她身邊的,是燕遲的人還是她自己的人?
是誰都沒關係,既然趙懷雁非要讓他們聽著,那就聽著吧。
秦祉收回視線,往後重新坐進椅子裡。
那根斷指是他讓步驚濤派人送的,他當然知道手指頭的主人是誰。
而趙懷雁能來,證明她也猜到了。
既然她都開啟天窗說亮話了,那他也不跟她裝聾作啞。
秦祉大腿搭在二腿上,手臂自然垂放在椅把上,目視著對面的趙懷雁,低沉地說道,“公主心直口快,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了,我也不揣著明白裝糊塗了,是,那手指頭是我派人送給公主的,而這根斷指能把公主請來,說明這手指頭的主人對公主你來說十分重要,你想見她,不是不可以,前提是,我得先見一見齊聞。”
趙懷雁絕美的臉蛋滲出一抹冷笑,她就知道秦祉想利用花雕從她手中救出齊聞,這一七寸捏的好,花雕於她確實很重要,但齊聞在這個節骨眼上也很重要,她要是因為花雕而讓秦祉把齊聞救走了,她如何向燕遲交待,如何向燕行州交待?
燕遲信任她才在臨行前把這麼一個重要人物交到了她手上,燕行州信任她才把樓危派到她身邊,讓她全權處理此事。
原本她是應該在燕國背後插一刀,放齊聞回國,更甚至可以跟秦祉聯合,把燕遲致於死地,讓他這一趟伐齊之路有去無回。
就之前燕遲欺負她的種種惡行,還有金諜網與樓魂令之前的恩怨,趙國與燕國的宿仇,趙顯與燕行州之間的私仇,趙懷雁覺得,她是應該棄燕國於不顧,連秦和齊,滅了燕的。
但人無信而不立,她趙國已經先一步與燕國站在了同一戰線,金諜網與樓魂令也化敵為友了,如今燕趙成為了一家,那她就決不讓人在這個時候來動搖這一場戰爭的結局。
齊聞,不能走。
燕遲伐齊,一定得凱旋而歸。
趙懷雁勾起唇角笑了笑,但那笑意只是一種表情符號,牽扯了唇角,卻沒能將笑意抵達進眼眶,她維持著這樣的笑,看著秦祉,不緊不慢地說,“秦太子想見齊太子,按理說我不能攔著,也攔不著。但現今這個時局,想必秦太子心裡也清楚,齊太子在燕國做客,並不是我們強迫的,而是他自願留下的,他既自願留下,那我以及燕國就得對他的安全負責,我倒不是懷疑秦太子會對齊太子做什麼,但關鍵時候,我不能不小心謹慎。”
秦祉嗤一聲,調侃道,“對呀,齊聞是在燕國做客,並不是在燕國做人質,他有會客的權力。”
趙懷雁頓了一下,眉頭微挑輕聲道,“當然,他有會客的權力。”
秦祉道,“那就好,許久未見他了,明日我去見見他。”
趙懷雁道,“秦太子想去,沒人攔你。”
秦祉淡淡笑了笑,沒應聲,只看她的目光充滿了玩味和探究。
趙懷雁指名點姓地道,“我要見花雕。”
秦祉挑眉,“花雕?”
趙懷雁道,“就是這根斷指的主人。”
秦祉恍然大悟,“哦”一聲道,“原來駐燕國的金諜網的首領叫花雕,這名字好,我秦國最出名的酒就是花雕酒,看在這麼有酒意的名字上,本宮答應,明日只要我見到了齊聞,就一定讓公主你見到花雕。”
趙懷雁二話不說,站起身就走。
秦祉坐在那裡沒動,歪倚著額頭,看著趙懷雁靚麗的身影從眼前走過,然後跨出門檻,消失不見。
空氣中殘留著她身上淡淡的迷香,似龍涎香,又好像不是,似花香,又好像不是,不知道她身上是什麼香,總之,衣衫所過之處,有一種好聞到讓人心醉的香氣滯了下來,這香氣隨著空氣一併吸入肺裡,在肺裡發酵,釀成了一股讓人無法忽視的情緒,慢慢升騰,慢慢碾磨,最後化為血液的一部分。
秦祉一時說不出話來,他承認,趙國公主的容貌讓他的視覺產生了強大的衝擊,這樣的美人,說不喜歡,那肯定是假的。
但她與他對立,與燕遲並肩,委實讓人很頭疼。
若她笨一點,傻一點,軟弱一點,好欺負一點,好拿捏一點,好對付一點,秦祉還不這麼頭疼。
秦祉銳利的雙眼望向門口,視線定格在趙懷雁消失的那個方向,久久沒有動。
稍頃,步驚濤低聲開口說,“太子,人走遠了。”
秦祉道,“我看見了。”
步驚濤道,“被趙國公主的美色俘獲了?”
秦祉抬頭,面無表情地掃他一眼。
步驚濤淡淡地笑道,“這樣的姿色,放眼九國,確實無人能及,太子心動,實屬正常,但眼下,心動不如行動,我們還是想想明日怎麼勸齊聞與趙國公主反目吧。”
秦祉冷哼,“明日不見得能見到齊聞。”
步驚濤道,“是,所以我們得做點兒事。”
秦祉伸出食指,輕輕敲擊著椅把,想了想,眯眼說道,“派人去通知雙兒一聲,就說趙國公主來了,如今已從驛館回去,讓她去會會她。”
步驚濤道,“趙國公主剛剛這一趟來,身邊跟的人都不簡單呀。”
秦祉勾唇冷笑道,“是不簡單,但他們卻不敢對雙兒如何,我秦國九公主,若在他燕國的左相手中遇到了危險,那明日,我要見的不是齊聞,而是燕國皇帝了。燕國如今攻齊,斷不可能再得罪我秦,燕帝若知道雙兒被燕國左相的人傷了,你猜他會如何做?念在燕國左相是趙國公主的份,燕帝或許不會對她怎麼樣,但他得平我秦國之人的憤怒,就得退讓一步,而這一步退讓,就是我救出齊聞的最佳時機。”
步驚濤撫掌大嘆道,“太子好心計。”
秦祉道,“前有虎後有狼,不用心計不行呀。”
步驚濤道,“我這就去喊九公主。”
秦祉道,“嗯,事情跟雙兒說清楚,讓她悠著點。”
步驚濤點頭,“明白。”
步驚濤走了後,秦祉站起身,走到窗戶邊上,輕輕推開一扇軒窗,他立於窗前,視線穿破黑暗,望向那馬車聲漸漸遠離的方向。
秦雙已經歇下,步驚濤沒有直接去喊她,而是先喊了西羅。
把西羅喊醒後,步驚濤讓西羅去叫秦雙。
西羅深知,步驚濤這麼晚來喊醒自己,再讓自己喊醒秦雙,一定是有重要的事情說,她想到來燕的目地,片刻不敢耽擱,連忙推了門進屋,燃了油燈,跑到床邊去搖醒秦雙。
秦雙迷迷瞪瞪地睜開眼,幸好她沒有起床氣,不然,西羅就慘了。
但睡的好好的,被人冷不丁地叫醒,秦雙還是沒有好臉色。
她揉開眼角,看清楚叫醒她的人是西羅後,不滿地嘟嘴道,“這是做什麼呢,半夜三更不睡覺,來吵我!”
西羅小聲說,“步太傅讓我來喊您。”
秦雙拿開手,說道,“步太傅?”
西羅點頭,“嗯。”
秦雙道,“那定然是我哥的主意,走,去看看是什麼事情。”
西羅退開,連忙去找衣服,又通知外面的人打水,等麻利地收拾好,秦雙帶著西羅出了門。
步驚濤立在院中,等著她。
見她出來了,他連忙上前見禮。
秦雙看著他,問道,“是我哥要見我嗎?”
步驚濤點頭。
秦雙不再二話,提起裙襬就走。
步驚濤看著她的長裙,不太苟同地蹙了蹙眉,但什麼都沒說,跟在她身後,去了秦祉的房間。
秦祉還倚在窗前,望著漆深的夜,沉思。
秦雙來了後,衝著他的背影喊道,“哥。”
秦祉扭身,對她笑了笑,說道,“睡著了吧?”
秦雙道,“早就睡著了。”
秦祉道,“這麼晚喊你,是因為剛剛趙國公主來過。”
秦雙一愣,眼睛倏地瞪大,“什麼?趙懷雁剛剛來了?”
秦祉“嗯”一聲。
秦雙左右看看,問道,“人呢?”
秦祉道,“走了。”
秦雙跺腳,一下子衝過來抓他手臂,強烈地甩著,表達不滿,“趙懷雁來的時候怎麼不叫我呀,她走了才叫我,我看不到她了!”
秦祉道,“怎麼看不到,她剛走,你這個時候追上去,才好攔她呀。”
秦雙眨眨眼,一時沒聽懂。
秦祉道,“在驛館,哥不好向她動手,你也不好向她發難,可她出了驛館,在外頭,你想怎麼做,都隨你。”
秦雙眼睛一亮,聽明白秦祉是縱容她去找趙懷雁的麻煩後擼了擼袖擺,磨刀霍霍地說,“哥把我叫醒,是讓我找她打架吧?”
秦祉微瞪她,“什麼打架不打架的,貴為公主,有失身份,哥是讓你去找她切磋。”
秦雙哈哈一笑,甩開秦祉的手臂,扭頭就走。
秦祉揚聲道,“小心點。”
秦雙道,“放心,對付那棉軟的公主,我三成功力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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