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遲微一挑眉,挑出極為冷冽和諷刺的弧度,“難道不是嗎?”
一句反問,差點沒把秦雙氣的吐血。
這是什麼意思!
就是說她自作自受,活該了!
秦雙張嘴又要說話,卻不想,話還沒出口,遠處的大門外用強大的內力滲進了一個男人的聲音,那個聲音說,“一屋子的人欺負一個小姑娘,你們也好意思?”
音落,秦祉踩著穩健的步伐,被風吹起寬袍一角,走了進來。
步驚濤不緊不慢地跟上。
門口原本守在那裡要攔他們的姑娘壓根沒來得及張口,就被一記風吹來,定住了穴道。
秦祉的到來,在燕遲的意料之中。
燕遲側頭看他一眼。
秦祉走進來,眼睛在整個屋內掃了一圈,看到樓姜,他客氣地上前,先與她打了個招呼。
他態度溫和謙卑,又不失一國太子的風範,哪怕如今大概是處於敵對面了,秦祉臉上也沒露出一點不敬之色。
樓姜看了看他,回應了他的問候。
秦祉笑了笑,轉身走到秦雙身邊,當低頭一剎那看到秦雙受傷的手,他削薄的眼當即一沉,陰鷙氣息一拂而過,他伸手,輕柔地將秦雙受傷的手包裹進掌心,不碰到她受傷的地方,抬起另一隻手攬住秦雙的肩,把她攬進了懷裡。
秦雙鼻頭一酸,靠近他懷裡的那一刻,眼淚終於流了出來。
她哽咽著說,“哥,她們欺負我。”
秦祉輕拍著她的背,嗓音很沉,模糊著說不出來的殺氣,他低聲問,“疼嗎?”
秦雙小聲說,“疼。”
秦祉道,“記住這種疼。”
秦雙不吭聲。
秦祉抬頭,又掃了整個屋子一眼,然後視線落在趙懷雁和燕遲身上,他對秦雙說,“記住這疼是誰附加給你的。”
燕遲面無表情地低眸把玩著手中的黑玉扳指,似乎沒聽到秦祉與秦雙的對話。
趙懷雁斜挑了一下眉峰。
秦祉讓西羅挪椅子,等椅子挪來,他讓秦雙坐,他自己站著,對燕遲說,“把不相干的人都遣散吧,這事各有不妥,我們來說說怎麼解決。”
燕遲抬起手臂揮了揮,那些簇擁在大堂裡的館主們一一拜退下去。
樓姜坐著沒動。
秦祉也不敢趕她。
等屋裡只剩下樓姜、燕遲、趙懷雁、秦雙、秦祉、步驚濤以及鷹六長虹等人後,秦祉也找了一把椅子坐。
坐下後他說,“先給我妹妹處理一下傷口。”
樓姜道,“已經處理過了,我親自處理的。”
秦祉道,“謝謝。”
秦雙插話,“謝什麼謝,就是她命人砍我手指頭的,還有她。”
秦雙指著曲昭,“是她潛入驛館行兇,打傷了我,又把我帶到了這裡來,讓這些人給她撐腰,斷我手指。”
曲昭還沒應話,趙懷雁挑眉笑了,“這會兒都沒旁人了,公主就不要先聲奪人嚇唬誰了,曲昭是我的人沒錯,她為何打傷你,斬你手指,你難道不清楚嗎?”
她微微抬了抬下巴,看向秦祉,“秦太子,明人不說暗話,你拿我金諜網的花雕威脅我,斬她手指,又讓秦雙傷我,本來你們就無理在先,當然,各為其主,各為其事,兵不厭詐,我技不如人,我認,我棋差一著,我也認。如今,輪到你們了,你們就要討要說法,那好呀,我先修書給秦皇一封,告訴他他的寶貝女兒如何傷了我一鞭,讓秦皇先給我一個說法,等他給了說法了,我再來給你們說法,如何?”
秦祉微微眯了眯眼,他盯著趙懷雁。
趙懷雁冷冷笑道,“比起秦國公主的金貴,我想,我的身份更金貴,在你們秦國,她是公主,可在我們趙國,我可不僅僅是公主,若秦皇給的說法不合理,不能讓我滿意,那我就沒辦法讓我父皇和趙國國民們滿意,他們不滿意了,會做出什麼事情來,可就不好說了。雖然我趙國沒有你秦國強,可那句老話不是說了嗎,狗急了還會跳牆呢,我趙國再不濟,那也是一國之邦。”
秦祉忽然笑了,伸手拍掌,“公主好口才。”
等掌聲落下,他道,“公主都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了,我還能說什麼呢?之前的事,我多有不對,如今你的人也救回去了,我妹妹傷了你一鞭,你的人要了她一根手指又打傷了她,這就扯平了。頭一回見,我真沒想這麼血腥,但好像事情不受控制,既然都這樣了,那也沒辦法了,不如,晚上一起吃飯,講和吧?”
秦雙一愣,倏地扭頭瞪著秦祉,不服氣地喊,“哥!”
秦祉看她一眼,說,“別說話,讓驚濤帶你下去看看傷。”
秦雙說,“不去。”
步驚濤卻不管她的態度,溫柔又不失強勢地把她帶了出去。
她一走,燕遲這才抬頭,輕輕地看著秦祉。
秦祉也看著他。
兩個男人各執一方,眉目間各自斂著恰到好處的威儀,最大的殺伐不在於持刀弄槍,而在於這樣沉默無聲的對峙。
稍頃,秦祉轉開視線,看向趙懷雁,問道,“公主願不願意陪我去吃這一頓飯?”
燕遲周身氣息微微低沉,他輕抿了一下薄唇,端起茶杯,喝茶去了。
趙懷雁看著秦祉,真是佩服這個秦國太子的拿得起放得下,這才是真正的男人,這才是一國太子的尊容,秦祉很清楚在這件事上,他們佔不住理。本來就是成王敗寇,她之前受傷被威脅,那是她技不如人,她無話可說,現在秦雙被曲昭傷了,那也是秦雙技不如人,秦雙也無話可說。秦雙要逮著這件事要說法,那趙懷雁也可以逮著她受傷的事要說法,這並不是討要說法的事,而是勝敗常態。
敗了,就要承擔。
就是秦祉的承擔。
而這樣的承擔,在於秦祉暫時還不願意與趙國為敵。
可事實上,為敵才是現在這個時局秦國最該做的事吧,燕國出兵滅齊,陳國和楚國皆動,一旦秦國與趙國為敵,趙國必然無暇顧及燕國,而以如今越國的實力來看,對上秦國,遠沒有勝算,一旦秦國發兵攻趙了,燕國必然要出手相救,如此一來,燕國就會有些力拙,這樣就很容易被趁虛而入,若秦國再派兵偷襲燕國皇城,饒是燕帝親自坐鎮燕都,也保不齊會丟掉江山呢。
但秦祉並沒有這樣做,為什麼呢?
趙懷雁心想,難道秦祉也想娶她?所以,不願意翻臉?
趙懷雁看著秦祉,漂亮的眉峰微蹙。
秦祉挑眉問,“怎麼,公主不願意陪我去吃這一頓飯?”
趙懷雁笑了笑,說,“當然願意。”
就算她真的不願意,可為了趙國,她也要說願意的。
可她只說了四個字,後面的話還沒表達出來,燕遲就猛地將茶杯往桌上一擱,杯底磕在堅硬的木質桌面上,發出“鏗”的一聲銳響,銳響讓所有人都朝燕遲看了去,他卻好似無所覺似的,慢條斯理地撣了撣袖口,雍容懶慢地道,“看本宮作甚?”
所有人又都把目光撇開。
秦祉道,“燕太子要不要跟我們一起去吃飯?”
燕遲道,“不用了。”
他站起身,朝屋外走。
走了兩步,又回頭,喊樓姜,“外婆隨我一起走吧,正好有事想問問你。”
樓姜看了秦祉一眼,站起身,走了。
閔三見燕遲走了,他也跟著出門。
伺候樓姜的那個老婆子也跟著出門。
一時,大堂內就只剩下了秦祉和趙懷雁還有伺候趙懷雁的一些人。
趙懷雁站起身,拉住曲昭的手,左看右看,高興地道,“你沒受傷吧?”
曲昭搖頭,“沒有。”
趙懷雁問,“花雕呢?”
曲昭道,“在裡頭睡著,但是一直昏睡不醒,樓閣主說她是中了一種長眠不醒的藥,得對症才能解。”
趙懷雁扭頭看向秦祉。
秦祉道,“是,我給她吃了西秦最出名的睡毒,這種睡毒一旦植入體內,可以讓人長眠不醒,不吃不喝也不會死,對待不聽話的俘虜,我們西秦都是這樣做的。”
趙懷雁抱臂,一瞬不瞬地看著他,“秦太子這麼有誠意請我吃飯,不該先解了這種毒嗎?”
秦祉莞爾,撐著手臂起身,慢慢走到她跟前,居高臨下的姿態看著她,笑了一下,說,“讓我給花雕解毒可以,但公主得答應我一個要求。”
趙懷雁不冷不熱地挑眉,“說說看。”
秦祉道,“不難辦,晚上的飯局,公主穿女裝就行了。”
趙懷雁冷笑,“秦太子不要說你也看上我了,想娶我。”
秦祉低低地笑出聲,瞅她一眼,又瞅她一眼,大概實在是被她這種“我長的美,全天下的男人都對我有想法”的“不要臉”行為感到好笑,但不得不說,看到她女裝的第一眼,他確實很心動,但心動不代表就會行動,他可不是燕遲。
當然,若沒有燕遲,秦祉定會不遺餘力地把趙懷雁搞到手。
但現在的情況是,燕遲對趙懷雁執在必得,秦祉不願意貿然插手,也不願意跟燕遲正面對上,他只是……氣氣燕遲而已。
秦祉道,“公主貌美如花,才氣斐然,又擁有趙國一大片的大好河山,我想娶你,人之常情。”
趙懷雁道,“燕遲也是這樣想的。”
秦祉冷薄的眸中微蓄了一絲興味,盯著她問,“這話對我講,有什麼深意嗎?”
趙懷雁道,“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