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行州讓人給她鋪了軟墊,看著她被喚雪和藍舞扶著坐下後,這才問道:“怎麼忽然來看爹了?”
趙懷雁反問道:“爹不想我來看你?”
燕行州道:“哪可能啊,不是燕遲那臭小子形影不離地跟著你嗎?爹想著你肯定沒空,哪想著今天就來了,是燕遲惹了你?”
趙懷雁好笑地說:“爹怎麼能這麼想呢。”
燕行州呵呵笑道:“果然是燕遲惹你了吧?你說說看,他怎麼惹你了,爹去教訓他。”
趙懷雁道:“楚朝歡死了,爹知道吧?”
燕行州面色一怔,嘴角的笑嗖的一下子消失,他皺眉問:“楚朝歡死了?”
趙懷雁道:“嗯。”
她把整件事情說了,又道:“燕遲說,他要親自出徵。”
燕行州看她一眼,讓荀公倒熱茶過來,等趙懷雁的面前擺上了熱茶和點心,燕行州端起茶杯暖手,說道:“他要親征秦國?”
趙懷雁點頭。
燕行州道:“你不願意讓他親征?”
趙懷雁道:“沒有不願意,他想去就去。”
燕行州道:“你擔心他,爹知道,但身為燕國的皇帝,御駕親征,本來就是身為皇帝的責任,他有義務為燕國百姓打下一片安寧祥和的沃土。”
趙懷雁伸手拿點心吃,不說話了。
燕廣寧坐在一邊,看看趙懷雁,看看燕行州,也不隨便插話。
燕樂平時嘰嘰喳喳,但聽到燕遲要御駕親征,她也閉著嘴巴,不咋呼了。
燕行州說:“不要一個一個垂頭喪氣的,御駕親征沒那麼可怕,爹以前經常御駕親征,你們要相信他。”
趙懷雁覺得來燕行州這裡就是白來,她來幹什麼呢?發牢騷?讓燕行州去阻止燕遲?她沒有那麼不明理。
但還是坐在這裡了。
趙懷雁並不是反對燕遲去,但他早不去,晚不去,在楚朝歡被人殺害後就要御駕親征,她知道,他是為了楚朝歡,說到底,他的心裡,還是很在意楚朝歡的,就如同他說的,即便他不愛她,他也不能看她枉死,他對她沒有情,卻有很深的義。
趙懷雁站起身,對燕行州說:“我到外面轉轉。”
燕行州說:“有什麼話,不要憋在心裡,影響心情,你現在懷著孕,不能有負面情緒。”
趙懷雁笑了笑,說道:“爹放心吧,我有分寸的。”
燕行州點了點頭,讓燕廣寧和燕樂陪她出去走走。
燕樂去扶趙懷雁的左手,燕廣寧扶她右手,三個姑娘出了燕行州的宮殿,在皇宮裡毫無目地地地走著。
燕廣寧看了趙懷雁一眼,問道:“七嫂,你不高興嗎?”
趙懷雁道:“很明顯嗎?”
燕廣寧道:“沒有很明顯,我只是猜的。”
趙懷雁笑道:“那你猜對了,我是有點不高興。”
燕廣寧還沒應話,燕樂就道:“七嫂是因為朝歡姐姐被殺不高興嗎?秦國人真是過份!這樣栽髒嫁禍,七哥一定恨不得宰了他們!”
趙懷雁抿了抿嘴,沒吭聲。
燕廣寧真想擰住燕樂的小嘴,說什麼呢,這不是越說越讓七嫂心情不好?
燕廣寧瞪了燕樂一眼,拉著趙懷雁的左手,把她拉到一邊,不讓燕樂扶了,燕樂鬱悶,燕廣寧道:“七嫂肯定餓了,你隨喚雪和藍舞去拿起吃的吧。”
燕樂於是屁顛屁顛地走了。
燕廣寧拉著趙懷雁去了一個涼亭,二人坐在涼亭裡,賞著下方的湖水以及金魚,燕廣寧道:“七哥跟朝歡姐姐的感情,一向很好,我們小時候都認為長大了朝歡姐姐是要嫁給七哥的,七哥小時候也說過要娶朝歡姐姐,這些你應該都知道了,但長大後,每個人都會變,我們也才知道,小時候七哥對朝歡姐姐的好,並不是男女情愛,他只是習慣性地對身邊的好,就像對待我跟燕樂一樣,我跟燕樂小時候也很喜歡黏著七哥,七哥長的好看,人也好看,對人又溫和,很多人都喜歡他,朝歡姐姐喜歡他,愛上他,一點兒都不意外,七哥可能是看懂了,就很少與她再有往來,又加上七哥回了燕國,被封太子,事情漸漸的多了起來,他就再也沒與朝歡姐姐聯絡過,後來遇到了你,七哥變成了一個真正的男人,你千萬不要誤會七哥對你的感情,這樣對七哥不公平。”
趙懷雁道:“我沒有誤會他對我的感情。”
燕廣寧鬆了一口氣:“這就好。”
趙懷雁道:“御駕親征會有危險的,我只是擔心他。”
燕廣寧道:“我也擔心他,但父皇說的也沒錯,身為燕國的王,有義務為燕國百姓打下一片安寧祥和的居住之地,這是他的責任,他無從推卸,也不能退卻。”
趙懷雁深刻了解到燕國為何會如此強大了,因為從上到下,從皇室到百姓,都有一種認知,那就是一旦打仗,皇上必須得御駕親征,在他們看來,皇上御駕親征才是一國強悍的資本,因為帝王強,兵才強,國才強。
趙懷雁道:“我知道了,是我多想了。”
燕廣寧笑道:“你這麼擔心七哥,七哥一定很高興。”
燕樂和喚雪藍舞拿了吃的過來後,幾個人就在涼亭裡小坐了一會兒,然後趙懷雁就去了御書房。
御書房裡,燕遲正在跟很多大臣議事,大概沒想到趙懷雁會來,一幫臣子們聽說皇上要御駕親征,滅秦國,個個激動的不能自已,完全不顧君臣之禮,圍到燕遲身邊去,滔滔不絕地進獻各種策略了,還有很多九杼內權閣裡的將領和參將們自告奮勇,要隨著燕遲一起,去征討秦國。
御書房裡時有笑聲傳出來,也有很多激動的聲音。
燕遲伸手拍了拍近在身邊的那麼多大臣的肩膀,正欲說話,御書房的門推開了,趙懷雁走了進來。
燕遲一愣,眾大臣們更是一愣,見王后來了,紛紛退開,各自站好。
那模樣,就好像小學生見了老師似的。
燕遲也低咳一聲,扶著龍椅站起來,走到趙懷雁面前,扶著她,把她扶到了龍椅邊上,又把她扶著坐下去。
他看著她,問:“沒休息?”
趙懷雁看他一眼,又看了一眼分別站在兩邊的那麼多大臣們,說道:“我是不是打擾到你們談事了?”
燕遲道:“沒有。”
眾大臣也趕緊說:“沒有。”
趙懷雁便心安理得地坐在那裡,說道:“那你們繼續議論吧。”
燕遲剛剛送她離開的時候知道她對他御駕親征頗有微詞,他不想留她在這裡聽,怕她生氣,而她生氣了不表現出來,那就定然要憋在心裡,憋壞了怎麼辦?
燕遲微微擰眉,小聲地說:“你要聽嗎?”
趙懷雁小臉一瞥:“怎麼,我不能聽?”
燕遲立馬道:“不是。”
趙懷雁道:“那你們講你們的,我聽我的。”
燕遲無奈,只好半擁著她,坐在了她的旁邊,然後給大臣們使眼色,大意是,該說的說,不該說的不許說。
大臣們也無奈啊,英明神武的皇上一遇到王后就英雄氣短,這怎麼辦?
大臣們眼觀鼻鼻觀心,不似剛才那麼熱烈了。
等討論一圈,定下征討日期後,大臣們紛紛告辭離開了。
燕遲問趙懷雁:“累嗎?”
這一討論,生生討論了兩個時辰呢,她坐了兩個時辰,累不累?
趙懷雁道:“不累。”
燕遲抱起她,去後面的休息室,陪她躺在那裡,又支著胳膊,側臉看她:“你沒什麼話要說?”
趙懷雁問:“說什麼?”
燕遲拉住她的小手,說道:“說不想讓我去的話。”
趙懷雁道:“你去吧,早點結束,對每個人都有好處。”
燕遲微微蹙眉,伸手摟住她,把臉埋在她的髮絲裡,聞著她的髮香,又吻著她的脖頸,低聲道:“我很不想去,但又不能不去。”
趙懷雁道:“我明白的。”
燕遲道:“你好生養身體,等我回來。”
趙懷雁伸手抱住他,又抬起頭來吻他,燕遲毫不客氣地噙住她送上來的紅唇,與她長長久久地吻著。
五天後,燕遲出發了。
燕遲一走,整個燕國都陷入了緊急備戰狀態,因為不確定楚國會不會反撲上來,所以對楚的邊防重城,加派了許多兵馬過去,而燕行州又再次坐鎮宮中,周別枝也再次棄醫從武,跟在了他的身邊。
荀公公頒下很多召令,第一,禁止商人出入,第二,全民備戰,第三,徵糧,以備不時之須。
而燕遲的親征,給這一場戰爭添上了極為恐怖的色彩。
趙顯、韓帝、陳帝在知道燕遲親自領兵去了秦國後,紛紛配合著他的行動,趙顯和韓帝聯合,出百萬雄師,解了陳國之圍,又逼近衛國,與秦祉以及秦兵對抗。
南丘寒知道北燕被楚國偷襲了,趕緊撤兵回北燕,支援。
這一場戰爭,進入最高潮。
薄江重返秦國,抵禦燕遲的百萬大軍,秦帝也親自披帥上陣,迎擊敵人。
這是原冰大陸上有史以來,打的最為激烈的一戰。
每個國家都受到了波及。
就連燕國本土,也遭到了楚國強兵的攻擊,好在,燕國早有部署,那些強兵不管怎麼強攻,都越不過雷池一步。
整整五個月,戰爭沒有落幕。
而五個月後,衛國被攻佔,曾衍戰死,朱玄光領兵退入周國舊地,卓凌動用了東皇神力,力輾秦皇十二精衛,把他們逼到了天壁山一帶,秦帝戰亡,秦祉被燕遲活捉,步驚濤帶著魚缸,消失無蹤,卻在海州,顯露蹤跡,逍遙王段赦親自抓了他,卻被他缸中出現的魚給驚到了,那不是普通的魚,那是——
逍遙王送他去了蓬萊仙島,鳳天見了步驚濤,收了那魚,還原那魚原本的真身——上古九皇之一的南皇。他不是轉世,他是本尊,在遠古時期封印魔帝焚尤時,他的魂魄受魔氣影響,被迫脫離本體,飄搖到了不知名的異世,而九皇之帝,唯他一人會受魔氣滋擾,那是因為他曾遭遇天魔黃線鉅變一事,故而,他與天魔黃線,不可分割。
若能吞掉天魔黃線,他就擁有與魔帝梵尤抗衡的能力。
也能還原他真正的神身。
但可惜,天魔黃線在雲靈手中,雲靈雖只是靈狐,卻有著極為純正的血統,是如今的南皇對抗不了的,就是步驚濤,也不敢與雲靈對上。
雖然被鳳天還原了本尊,卻受鳳天轄制,出不得蓬萊仙島。
而步驚濤,解放了身體內的劍皇之氣,竟為蓬萊,守島了。
燕遲沒有抓到步驚濤,但抓到秦祉,倒也不錯。
七個月後,所有地方的戰爭都平息了,趙顯、韓帝、陳帝徹底鬆了一口氣,在燕遲準備班師回朝的時候,三個帝王坐在一起密話了一夜,第二天,各自回了各國。
楚鄴被燕遲救了下來,隨著大軍一起,回燕國。
燕遲在班師回朝前,寫信讓人傳給了楚帝。
楚帝沒有死,楚國跟北燕的戰爭也沒有結束,死了很多人,南丘寒也受了重傷,是紀莫歸和平書政一武一文兩大主將在這裡抵抗,還有裴連甫這個精通各國朝政的名臣在旁邊協助,故而,這場戰爭,打的很辛苦。
可再辛苦,也有結束的時候。
當燕遲這邊的戰爭落幕,楚帝就知道,楚國,要亡亦。
而燕遲手中此刻捏著楚鄴,楚帝已經失去了一個女兒,不願意再失去一個兒子,是以,他投降了。
至此,戰爭徹底結束,歷時近九個月,等燕遲班師回朝,大軍進入燕都後,已經到了十月份。
而這個時候,趙懷雁的臨盆期快到了。
只有三天,她就要生了。
原本是該三天的,可不知為何,燕遲一回宮,大概是趙懷雁肚子的孩子故意要跟燕遲鬧情緒,燕遲脫了滿身威凜的鎧甲,滿心渴盼地奔到趙懷雁跟前,還沒近床,還沒有碰到那個他朝思暮想了好多個日子的女人,趙懷雁就大叫一聲,捂著肚子,瞬間,龍床裡面就傳來了宮女侍女們的尖叫聲,還有燕樂和燕廣寧的喊聲:“快,七嫂要生了!快傳御醫!”
周小嬋老早就在為這一件事做準備,周別枝也時刻呆在皇宮裡待命,一聽裡面傳出王后快生的聲音,立馬拔腿往裡面跑。
燕遲被人推出了門,眼睜睜地看著那門越來越遠,心愛的妻子越來越遠,然後看著宮女們魚貫而出,又魚貫而入,一個一個臉上肅穆而緊張,但動作卻麻利的毫不含糊,似乎早就預演了千萬遍。
燕行州也被驚動了,被荀安扶著來到了帝宮前。
一過來就看到了燕遲,燕行州道:“回來的很急時,差點就看不到你的皇兒出生了。”
燕遲心情複雜的難以描繪,他還沒有準備好,怎麼就生了,他還沒抱一抱她沒親一親她呢,怎麼就要生了呢!
至少讓他抱了親了再生啊。
燕遲無助地站在那裡,心酸的要命,還沒緩過這股衝擊,裡面陡然傳來趙懷雁撕心裂肺的痛叫聲,他當即臉色大變,衝過去就要推門。
但是,沒推開。
那道厚重的宮門被人從裡面栓住了,宮門口守著兩排宮女和侍衛,都攔住他,說:“皇上,周御醫說了,你不能進。”
燕遲怒氣沖天,裡面的叫聲沒有停下來,反而越來越痛苦,他聽著這樣的聲音,心如刀絞,揚臂就把一干礙事的宮女侍衛們打出老遠,他要進去。
可還沒來得及用內力震開門,燕行州喊住了他,說道:“女人產房,你不能進去,你剛從前線回來,滿身血氣,還有你這一臉殺氣的,小心嚇壞了皇兒。”
燕遲要伸出去的手硬生生地剎住了,他眉頭擰成了山,聽著裡面趙懷雁一聲又一聲的痛叫聲,他攥緊了手,說:“雁兒她在痛。”
燕行州輕咳一聲,荀安也止不住抬起頭來看了燕遲一眼,皇上還年輕,頭一回歷經這事,難免心慌手慌臉慌的,但習慣了就好了。
太上皇頭一回遭這事的時候也是一臉驚慌,雖然那個女子並不他的最愛,可他多少也表現出了不解和惶恐。
男人頭一回遇這事,是會受驚的。
等皇子的啼哭聲一出來,就好了。
果然,半個時辰後,一道嘹亮的哭聲氣勢很足地壓過了趙懷雁斷斷的申吟聲,躥出了門外,燕行州眼眸一亮,荀公公大叫著:“皇上,太上皇!生了,王后生了!聽這聲音,是個皇子呢!還是個中氣十足的皇子!”
燕遲再也控制不住了,推門要進。
沒成想,手剛貼住門,就聽見周別枝以及周小嬋的喜叫聲:“啊!還有一個!王后,雁姐姐,還有一個,你加把勁!”
然後,他又聽見了趙懷雁痛苦的撕叫聲。
裡面趙懷雁在經受產子之痛,外面燕遲在經受凌心之痛,他覺得,女人生孩子太可怕了,他感覺他的心都在地獄裡走了一圈。
好在,趙懷雁生了兩個,沒有再生了。
當產房的門開啟,周別枝和周小嬋一人抱著一個襁褓出來的時候,燕遲來不及看那兩個孩子一眼,一下子衝進去,衝到了趙懷雁的產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