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後的幾日,霓裳殿早晚都是秦九娘教導訓誡的嚴厲聲音。
楊婉因苦不堪言。
“娘娘,好幾日了,聽雙兒說,霓裳殿二姑娘和禮儀姑姑相處得並不融洽,眼瞧著要鬧起來的架勢。”
正殿裡,槐序趁著楊佩寧沒練字的空暇來稟報訊息,“要不要著人去看看?”
楊佩寧正抱著睡熟的妙儀,小孩子每日總有大半的時間是在睡覺的,聽到槐序這話,她一點也不意外。
“她本就性子高傲。宮正司那些個人,也是傲氣的主,只怕連我都瞧不上,更別說楊婉因了。鬧起來,是遲早的事。”她的手有規律地輕拍著襁褓,“紫宸殿那邊可回話了?”
扶桑上前,“陛下說,午後來倚華宮用膳。”
“好好準備著,也叫人提前備好暖轎,午膳後本宮要與陛下一同去看望二姑娘。”
槐序頓悟,應了聲退下去。
午後崇慶帝來,用過午膳後,還逗弄著妙儀,便再次詢問起楊婉因學習禮儀之事。
楊佩寧臉上掛著笑,眼裡冷光閃爍,“婉因聰慧,教導禮儀的姑姑又是太后親自從宮正司挑選的,這七八日過去了,理應學得不錯。”
聞言,崇慶帝心下稍微欣慰。
“宮正司的姑姑們,都是禮儀十全的。難得是你有這片心,替你妹妹求到太后那兒去。太后可是不輕易借人的。”
“陛下這話就是揶揄臣妾了。婉因在家隨性慣了,入了宮才叫陛下看了笑話。若不請宮正司姑姑來,臣妾都不知該怎麼辦才好了。太后娘娘慈心,心疼臣妾還在月子中,這才百般照拂,看的都是陛下的面子呢。”
這話哄得崇慶帝心花怒放,“你啊,心疼你妹妹就直說,還說什麼朕的面子。”
“陛下還說呢。宮正司姑姑資歷深厚,卻也嚴厲。臣妾這做姐姐的,一心希望婉因變好,可婉因到底才及笄不久,心性未穩,不知是否會怨怪臣妾?”楊佩寧長嘆一聲,“這許多日,臣妾是心中擔憂,卻又不敢去見著她,怕她怨恨我對她太過嚴苛,臣妾一心軟,叫裁撤了禮儀姑姑,卻又耽誤她。”
聞言,崇慶帝笑著搖頭,將她攬在懷中,“你妹妹雖然偶爾有些驕縱,但還是分得清是非黑白的,感激你還來不及,怎麼還會怪你呢?”
楊佩寧眼中忽地閃過傷感之色,緘默許久。
崇慶帝收了笑顏,疑惑,“怎麼了?”
便見懷中美人眼中憂鬱更甚。
“臣妾十五歲入王府,彼時婉因還只是個幼童,在家中,她最是依戀於我,臣妾出嫁那日,她還哭了許久……”想到此處,她不禁悲從中來,眼眶微紅,“這幾年,雖一直有家書送回去,可臣妾到底缺席了婉因的長成,倍覺虧欠,只想多多補償於她,可多年的隔閡橫亙其中,臣妾真的很害怕她不再信任我這個姐姐。”
她哭得不能自已,十分的無措與迷茫。
崇慶帝嘆息著拍了拍她的肩膀,反過來安慰她,“不要多想,你對她的好連朕都看在眼裡,她又如何不能察覺?”他眼神閃爍,“不過你們姐妹二人的確需要多多培養感情,若是方便,日後朕多讓她進宮陪伴你身側可好?”
聞言,楊佩寧只當聽不懂他話中的伏語,百般感激地撲倒在她的懷中。
“陛下!”
崇慶帝拍著她的背,“好了好了,多大的人了,還撒嬌呢。”
楊佩寧抽身出來,抽抽嗒嗒的,臉上卻帶了笑,就這麼直直地與他四目相對。
彼時屋外寒雪正細細簌簌地下,屋內暖氣氤氳,她帶著淚的笑裡愛慕滿溢。
“有陛下在,臣妾總覺得處處都安心了。”
“啪嗒”
屋外積雪壓斷樹枝的脆響縈繞耳邊,崇慶帝心不知怎得漏了半拍。
他自詡深情博愛,對後宮嬪妃們都能做到恰到好處的呵護和關愛,在女人們激烈的愛意中游刃有餘。
可淑妃就這麼安靜地望著他時,他竟罕見不知該如何回應她這句話。
半晌,他伸手,愛憐地想摸一摸她的頭,卻又下意識停住,改為替她將耳鬢邊的碎髮挽到耳後。
“陛下,我身子近日大好了,等待會雪停了,陛下可否陪我走一走?”
崇慶帝聞言心情也很好,頷首道:“你既然憂心你妹妹,那咱們就去霓裳殿吧?朕命人將暖轎給你佈置得更溫暖些。”
“好。”
天色極好,沒過多久,雪便小了,只有零星幾朵雪花飄零著。
為了不驚擾楊婉因學規距,崇慶帝特地叫不必通報。
“三步一福,五步一叩,帕子要這樣——不能露白,裙裾不得沾塵,稍有差池,便是殿前失儀!”
她手持檀香木戒尺,緩步踱步,目光如炬掃視正練習福身跪拜禮的楊婉因。
楊婉因聽到她奉為圭臬的金科玉律,不以為然。
宮中女子豈能與她相提並論?
陛下喜歡的就是她的灑脫與隨性。
她微微抬了抬下巴。
“低頭!女子起身時須低眉斂目,萬不可直視天顏!!”
下一刻,戒尺“啪”地一聲便打到了她後脖頸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