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尊送子觀音玉像被人搬出來的時候,崇慶帝眼裡並無驚詫,只有憤怒。
這尊觀音玉像,是皇后讓楊婉因拿來送給淑嬪的!
“陛下,觀音像內被人注入了硃砂粉末,像背有細微小孔,若非仔細檢視,不能發覺。硃砂本身不會散發氣味,亦難催發,但因觀音像日日供奉於燭臺之上,日夜受熱,日漸催發,有損淑嬪娘娘孕體。”
已經穿戴好坐在崇慶帝身側的楊佩寧眼裡頓時噙了淚。
“為保無虞,當時還讓曹進查驗過,確保如常後,嬪妾才放在殿內擺置的。這怎麼會……”
“好啊,皇后果然是皇后!”崇慶帝大怒,“連曹進都騙過去了。”
“陛下,不止如此。”程讓拱手,“奴才詢問了太醫署的醫師,娘娘早先胎相穩固,就算日日在觀音玉像前祭拜,但未直接接觸使用硃砂,這才短短數日,絕不會能有如此功效!”
說著,他從腰間取出兩包被手帕包裹住的香薰粉末。
“據正殿的宮女說起,淑嬪娘娘如今的症狀同去紫宸殿之前相似,而又重於之前。奴才便對比查驗了前後娘娘接觸過的所有規制物。”他攤開裡頭的粉末,“這是娘娘今日寢殿香薰爐內的薰香末,其中有一味雲蘿香,雖是安神之物,其量卻遠超本該有的規制。”
“至於另一包裡頭的,是娘娘離開紫宸殿之前所用存樣。其中依然發現了大量雲蘿香殘跡,只是用量,遠不及今日所用。”
“只是不知安神之藥用量過多,是否會產生異常,奴才尚需進一步查驗。”
天際忽有云層籠罩,只有絲絲縷縷暗淡的光芒從縫隙間擠出,穿過窗欞上的紗幔,灑在冰冷的大理石磚上,映出暗金色的冷光。
崇慶帝手中攥著那個被他是視作珍寶的荷包,指節因用力而發白。
雲蘿香遇迷迭,會令人不得安眠,再加硃砂催化……
其效用,就是他這個行外人都看得明白。
但荷包,是婉兒贈與他的心愛之物,怎麼可能與淑嬪被害一事相關呢?
“陛下,是誰要害嬪妾?”
淚水終於滾落,在蒼白的臉頰上劃出滾燙的痕跡。
楊佩寧聲音沙啞得像被砂紙磨過,“嬪妾自中秋宮宴過後,甚少出門,不曾得罪過誰。可為什麼,就是有人要害陛下和嬪妾的孩兒……”
這些日子,她反覆難眠,本就身子虛弱,如今得知這噩耗,一時間更是哭得不能自已,幾近崩潰。
仙文綾帕子掩不住奪眶的淚,將她的面容襯得愈發清麗。
抽噎時微微起伏的肩頭,叫人心疼得心尖發顫。
崇慶帝連忙摟過她的肩膀,柔聲安慰。
“你放心,就算是皇后也不能拿皇嗣開玩笑,朕,一定會查個水落石出!”
崇慶帝盯著程讓手中的證物,厲聲囑咐御前的人,“立刻,將這些害人的東西給朕丟出去!”
楊佩寧的眼神中閃過一絲不甘。
但很快,她就調整過來,雙眼通紅望著他,神色悲傷。
“陛下,真的是皇后所為嗎?那玉像,曹進查驗過的。可這宮中,還有誰有此能耐在倚華宮動手腳?”
崇慶帝一時語塞,這才想起,淑嬪心性溫柔,卻並不愚笨。
他握著她的手,“朕會徹查到底。”
楊佩寧幾乎是一瞬間就看穿了他想要敷衍過去的想法,五指緊握綾帕,面上卻只露出一個悲哀的笑。
“只要是陛下說的,嬪妾就信。”
語罷,窩在他懷裡哭了個昏天暗地,怎一個肝腸寸斷能夠說得。
崇慶帝不忍再看,卻又心知自己勢必會辜負她,於是承諾:
“寧兒,日後朕會命太醫令日日給你看顧診脈,只要你平安生產,朕封你妃位!”
語罷,崇慶帝領著程讓等人離開。
“娘娘,御駕已經走遠了。”
槐序過來提醒時,她已擦乾臉上的淚跡,臉上神情冷漠。
除了紅腫的雙眼和微啞的嗓音,半點瞧不出她才痛哭過的模樣。
“陳合松呢。”
“侯在外頭呢,只等著娘娘傳召。”
“讓他進來。”
陳合松早就是楊佩寧的人了,知道淑嬪傳喚自己的緣由,一進來便呈上一枚藥丸。
“吃下此藥,今日過後,娘娘的脈象會回覆平穩。只是這兩日脈象還是紊亂的,微臣不好確認娘娘狀況,不知娘娘這幾日可有不適之感?”
“倒無其他不妥,只是腰腹酸脹愈發明顯,帶有墜脹之感。”
陳合松拱手,“這些都是孕期症狀,後期可能還會加重,微臣會給娘娘開一良方以待臨產。只是在分娩之前,娘娘切不可再經歷如此大悲大痛了,平日裡也要多走動。”
“有勞你了。”楊佩寧目光深邃,“聽說你近來收了幾個徒弟,本宮的事情,你可有交代給你的徒兒?”
陳合松連連搖頭,“娘娘之事事關重大,微臣不敢經他人之手。一應事務,皆是微臣一手操辦。”
楊佩寧點頭,“三日後同一時間,還要煩請你來替我再診脈。”
陳合松展眉,“是。”
“下次來的時候,將你看得上的徒弟一併帶來。”
聞言,陳合松大喜。
他當年只是個小小的醫使罷了,後來效力於淑嬪,才能有今日造化!
若他的徒兒能被娘娘看中,升遷必定有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