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聞大婚之後,還要再擺上五日的席面,叫長安人都吃個痛快。
大婚前一日,他幾乎是一宿沒睡,激動的睡不著覺。
他夜裡就想翻牆去玉府,看看玉玉。
廖長生扔下自己的新婚嬌妻,守在吳王府裡,才算勸住了他。
“人說,大婚之前不宜相見!再說娘子一大早的就得起來梳妝,這會兒說不定好容易睡著了,您去了再驚擾了她,叫她明日沒精神。”廖長生倒是語重心長的像個過來人。
景延年在屋子裡邁著方步,整個人興奮的像是磕了藥。
他剛在床上躺下,就覺得渾身發熱,睡不著。
只好掀了被子,又跳下床來繼續在屋裡轉圈兒。
剛聽見外頭公雞打鳴,他就立時招了人進來,給他洗漱更衣。
他一夜未睡,臉上卻連半分疲憊之色都沒有,精神奕奕的臉面都帶著光。
他陳墨般的眼底,像是點著一盞燈,華彩非凡。
蕭玉琢雖也激動,卻是睡了個好覺,一大早還是被長公主給叫醒的。
喜娘給她梳頭髮的時候,她臉上還帶著些惺忪之意呢。
大夏這婚事可比現代還複雜。
一大早起來,幾乎要到黃昏時候才能熬到拜堂。
現在中午十二點婚禮儀式就舉行了,新娘子餓到中午敬完酒,就能吃飯了。
在大夏,卻是一直要餓到晚上,等新郎進了洞房。
蕭玉琢不禁餓,盤好頭髮,帶上鳳冠,她就偷偷吃了幾個喜餅。
這喜餅肯定是五芳齋做的,說不得還是頂級大廚陳妙妙親手做的,味道好的讓人想把舌頭都給吞下去。
“行了!”
蕭玉琢要去拿第三塊兒的時候,被大長公主一巴掌拍在手背上。
“這衣服都是經過了改制的,腰恰細溜溜的,你再吃,腰身這裡穿不下了,我看你怎麼辦?”大長公主揶揄她。
蕭玉琢吐了吐舌頭,楊柳腰的設計是她的提議。
寬寬大大的衣袍,沒腰沒屁股的多難看。
經過了改制的喜服,既端莊大氣,又不乏女性婉約柔美,行走之間皆是風情,叫人眼前一亮。
蕭四爺也一大早的被請到玉府。
蕭玉琢沒有從蕭家出嫁,身為護國一品夫人的她,自然可以自立門戶。
她的爹孃都到玉府來為她送親。
她沒料到的是,蕭諄和蕭家老夫人,以及大伯二伯,伯孃她們都來玉府來送她了。
她沒從蕭家走,倒幾乎是把蕭家都搬來了。
蕭家人不是空手來的,哪房哪院都帶來了豐厚的添妝。
蕭十五娘湊到出嫁的閨房裡,笑嘻嘻的上下打量著蕭玉琢。
“姐姐真漂亮!這一身喜服也繡的好,我怎麼覺得哪裡好像有些不一樣?”十五娘捏著帕子,上下看著蕭玉琢。
“娘子,蓋頭來了!”菊香奉上大紅的蓋頭。
跟在菊香後頭的竟還有竹香和梅香。
這兩個嫁了人的丫鬟,如今又都回來她身邊,為她送親。
玉府今日上上下下熱鬧極了。
“呀!”十五娘掩口驚呼一聲。
閨房裡的人都不解看她。
十五娘咯咯的笑,“我知道姐姐這喜服哪裡不一樣了!這細細的腰恰,越發顯得胸挺拔飽滿,臀渾圓挺翹,這麼一走,搖曳生姿,真真好看!”
“真是精巧!”“繡工也是絕了!那鳳凰好像真的一樣!”
眾人七嘴八舌說起來。
能進得閨房的都是自己人,大家談論間都是的帶著真誠笑意的。
陳曦月是從宛城緊趕慢趕的來,昨夜進長安城太晚,沒往玉府來住,今個兒帶著她從宛城帶來的添妝趕到玉府。
“好多年咱們姐妹沒有聚的這麼齊了!”梅香嘻嘻笑道。
陳曦月連連點頭,看了一圈,忽而問了句,“怎的不見蘭雪呢?”
梅香偷偷掐了她一把。
蕭玉琢看了看大紅的蓋頭,沒說話。
菊香連忙奉著蓋頭讓大長公主和喜娘將蓋頭給蕭玉琢蓋上。
“太子殿下來了!”外頭傳來丫鬟欣喜的聲音。
閨房裡一陣慌亂。
大長公主連忙高聲道:“擋住他,擋住他!這閨房裡只能有娘子,不能有郎君!別讓他進來!”
丫鬟娘子們連忙都擁擠在門前,不讓他進來。
重午只好在門外停下腳步,拱手作揖,“孤來送送護國夫人。”
有這麼多人在場,他不能用“兒”自稱,更不能稱呼蕭玉琢為母親。
但這麼作揖,情誼也全在裡頭了。
大長公主叫旁人退開,她推門出去,“殿下心到了就是了,還請殿下移步外院吧,送親的賓客都在那兒呢!”
重午探頭往裡頭看,屋子裡有好多鶯鶯燕燕,他連阿孃的裙裾都沒見到,就被大長公主給攆走了。
重午心裡存著些遺憾,他爹來娶他孃的時候,他親自上陣。
出了好多刁鑽的問題,故意來刁難他爹。
一會兒要三箭齊發,穿同一眼而過。
一會兒要投壺貫耳。
見這些東西為難不住他爹,他又生點子,叫他的智囊團出詩詞對子,叫他爹對出下句來。
看景延年的神情,恨不得將重午給抓過來狠揍一頓。
幸而他不是孤軍作戰,所帶前來迎親之人中,也不乏精通詩詞者。
總算一關關闖過去。
迎出了花轎。
蕭四爺將自己的閨女交給景延年,大長公主倒像是頭回嫁女兒似得,竟泣不成聲。
景延年依稀記得,當年他不甘不願被逼無奈娶蕭玉琢之時,大長公主尚且沒有這般不捨呢?
那時候,大長公主多半心裡也是存著氣的吧?
如今倒是真情流露了。
幸而李泰叫人瞞著蕭玉琢的身世,不被外人道。
否則這二次出嫁,只怕也不能這般圓滿了。
“起轎——”喜娘一聲高唱。
噼噼啪啪的爆竹聲,加之玉府外頭列隊整齊的家丁護衛鳴響火器。
景延年的迎親隊更是百箭齊發,多如雨點一般密集的鳴鏑射向空中。
玉府門前,不禁動靜大的整個長安城都要震動了。
仰臉觀看,百箭齊發,蔚為壯觀。
景延年騎在高頭大馬上,神采奕奕,他打了勝仗凱旋入京的時候,也沒見他臉上這般高興過。
蕭玉琢握了只蘋果坐在花轎裡,縱然已經不是第一次坐花轎了,可這心情竟然完全不一樣。
那鞭炮聲,火器聲,鳴鏑聲……聲聲入耳,簡直要將耳朵給震聾了。
她的心也跟著一顫一顫的。
花轎已經離開玉府門外,行了一段路了,忽聽外頭又喧鬧起來。
蕭玉琢心頭不安,該不會是誰要在這大喜的日子,來尋她和景延年的不自在吧?
花轎停了下來。
吹吹打打的聲音卻是沒停。
她眼前罩著大紅的蓋頭,什麼也瞧不見,隔著厚厚的轎簾,連動靜都聽不真切。
“菊香,蓮蓬,外頭怎麼一回事?”蕭玉琢有些不安的問道。
菊香趴在轎子側開的視窗朝裡說道,“娘子稍等等,好像是蘭雪來了。”
她聲音沉沉的。
蕭玉琢心頭不由一跳。
那天晚上,她同劉蘭雪說過之後,劉蘭雪就把人撤走了。
一直以來,也沒有再幹涉這件事。
景延年送聘禮的動靜不算小,她若要攔,早該攔了……
非要等到大婚這日,來毀了她們的主僕情誼麼?
蕭玉琢的心不斷的往下沉。
蓮蓬從前頭快步回來,“娘子安心,劉蘭雪領了好些長青幫,還有廣源商會的人來為娘子送親呢!”
“只是送親?”菊香狐疑。
“還有添妝!”蓮蓬直樂。
花轎停了一陣子,又平平緩緩的動起來。
蕭玉琢這才鬆了口氣。
她沒給劉蘭雪送請柬,就連長青幫裡幾位算是相熟的堂主副幫主,她也都沒有送請柬。
怕的就是劉蘭雪看見請柬,心裡難過。
沒想到她還是來了,且還送來了添妝。
蕭玉琢上繳國庫了千萬貫銀錢,原本她手裡能拿出來的流動資產並沒有多少。
大長公主卻不忍她受委屈,愣是要壓過吳王送的聘禮一倍去。
大長公主動用了自己的私產,原本準備的嫁妝就豐厚,更沒想到這一日來送添妝的人這樣多。
從城南玉府,到吳王府,距離可是不近。
然而這頭新娘子的花轎都要吹吹打打的抬進吳王府了,那頭的嫁妝還排著長隊,在城南沒抬出來完呢。
整個長安城的人都在圍觀這“護國一品夫人”的嫁妝。
人說十里紅妝已經是公主的嫁妝規格了。
這護國一品夫人的嫁妝,何止十里?
簡直要堵塞了整個長安城的交通了!
百姓們嘖嘖有聲,看著這如長龍一般的嫁妝,豔羨的,嫉妒的,驚掉了下巴的……
長安城只怕又有好久,茶餘飯後都要談論著這一場盛世大婚了。
“吳王府能容得下這麼多嫁妝嗎?”百姓們看著這一條長龍像是沒尾似得,不由相互開玩笑問道。
這邊蕭玉琢已經下了花轎了,那邊嫁妝還在一抬一抬,源源不絕的往吳王府裡頭送。
景延年神情激動,親自將挽了大花的紅綢塞進蕭玉琢手中。
瞧他的樣子,只怕若不是不許,他恨不得抱著新娘子跨門檻,過火盆,直接進廳堂。
“吳王殿下算起來,這都是第三回娶親了吧?怎的激動的跟個愣頭青似得?”
前來的賓客看著景延年那興奮勁兒,好笑的嘀咕。
若是旁人知道,景延年娶了三次,次次蓋頭底下都是蕭玉琢,只怕要更驚奇了。
旁人理解不了他此時失而復得那種難以抑制的興奮。
過了火盆,他就一把緊緊攥住蕭玉琢的手,再捨不得鬆開。
一對兒新人,攜手入了廳堂。
高堂上坐著的是昔日的德妃娘娘,如今養在王府的太妃。
太妃臉上沒有半分威嚴,笑的如同尋常人家的慈祥老太太。
司禮監正算著時辰,只待幾時到,就高唱拜堂之時。
忽聽門外又喧鬧起來。
這喧鬧卻與先前不同,像是有人來攪合搗亂。
不多時便有哭鬧聲傳來。
外頭賓客們面面相覷,吳王大喜,王府外頭幾乎聚了半個長安城的百姓。
這會兒王府外更是擁擠的幾乎水洩不通。
景延年派了人去看究竟怎麼回事兒,人一時都擠不進人群當中。
蕭玉琢蓋著紅蓋頭,視線裡只有一片通紅,聽得到聲音,看不到情形,反倒叫人更是著急。
“怎麼了?”她晃了晃景延年的手。
“別急,廖長生他們都在外頭。”
景延年話音剛落,便聽到外頭傳來婦人一聲哭叫。
“求王爺認下王爺的骨肉,婢妾死不足惜呀……”
蕭玉琢臉面一僵,抬手就要掀開蓋頭。
景延年動作比她更快,一把按住她的手,“玉玉,你相信我麼?”
蕭玉琢看不到他的臉色,只聽聞他聲音沉冷沉冷的。
她僵了片刻,重重點頭,“我信。”
廖長生從外頭進來,壓低聲音在景延年身邊說道,“回稟王爺,是王姨娘。”
屋裡屋外的賓客們都在竊竊私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