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會上,你咳得像要死了。”
“……”
“那為什麼又走了?”
這個問題謝明玦罕見地沒答。
但陳紓音也不問了,她眼睛有點紅,“我沒見到你呢。”
身上長髮鋪開,像流動的綢緞。謝明玦手指插進去,有一搭沒一搭的,繞了幾根在手上。他笑笑:“下次不會了。”
“電話裡那個是你母親?”
“不是。”
窗簾沒有拉嚴實,中午的光線蒼白稀薄,透過縫隙刺進來。謝明玦抬手擋了一下,微微斂眸:“我母親也在虞村。”
*
陳紓音動了動唇,愣是沒發出聲音。
她對謝家的事瞭解不多,但從陳耀正和陳心棠口中,大概也知道謝家處事低調、家風嚴謹。
從沒聽說,謝文杉還有兩個妻子。
“很意外?”謝明玦抬眸。
陳紓音搖搖頭。
她想了會才說,談不上意外,因為她的母親,也是權力之下的犧牲品。
“到虞村了,有回去看看她嗎?”她問。
謝明玦撈過床頭的煙盒,看了眼陳紓音的眼色,笑笑,又丟回去。
手背碰碰她的臉,“這麼兇。不抽了還不行?”
陳紓音捏住他的指尖,貼在唇上吻了吻。
“你還沒回答我上個問題。”
溫熱的觸感異常鮮明。謝明玦怔了下,嘴角扯出幾分稀薄笑意,“她不會見我的。”
他說,十九年前,章泠意外得知他的存在,派人找到那兒,要把他帶回謝家。
“你媽媽不會同意的。”
“你怎麼知道?”
陳紓音說,因為沒有母親會放棄孩子。
謝明玦看了她一眼,神色異常寡淡,“她沒同意。但我同意了。”
那年謝明玦十歲。
章泠親自來了虞村。他記得她纖塵不染的皮鞋,從車上跨下來時,險些陷進坑窪的路面。
她居高臨下看他,臉上沒什麼表情,像看著一個無關緊要的人。
她問他是不是方柔的孩子。
謝明玦還來不及回答,方柔從屋裡出來了。見到來人,一臉警惕地將他拽到身後。
時間過去太久,兩人說過什麼,他已經想不起來了。他只模糊記得,那天,章泠和方柔在屋裡待了很久。
村裡來了個有錢人的訊息,很快傳遍了。
看熱鬧的人來了一波又一波,都說他和方柔的好日子來了,要被接去城裡享福了。
很久之後,門再次開啟。兩人一前一後出來。
章泠臉上神色比來時更淡。路過男孩時,她停了停。
那是一個夏天的午後,烏雲厚厚壓了一層,隨時要下暴雨。到處是蟬鳴,還有悶得要呼吸不過來的空氣。
章泠蹲下身體,那姿態對她來說,幾乎是紆尊降貴了。
她說,只要回了謝家,就不用過現在的日子。他有爸爸,還有哥哥。他不再是來路不明的私生子。
謝明玦似懂非懂,但章泠說的這些,聽起來都是好事。
他問,那媽媽呢?
章泠說,媽媽不跟你一起走。但她沒有你,就不會再被人指指點點,她會過得比現在好。
那個年代,年輕漂亮的單身女人,躲進小漁村生子,蜚短流長,足夠整個村子津津樂道。
章泠耐心不多,她不斷抬腕看錶,她說這是她第一次來,也是最後一次。
謝明玦看了眼站在後面的母親。
她雙手交疊,手背上佈滿粗糙深刻的紋路。他看過相簿,知道她曾經是一名護士,也知道這雙手本該去救死扶傷,但為了他,數十年如一日地躲在這裡,靠著進廠打工維持生計。
謝明玦很快同意了。
章泠挑眼看他,像是驚訝他的識時務。她笑了笑,摸摸他的頭,說不愧是文杉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