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燃的房子離思南公館不遠。
站在獨棟小樓前,陳紓音才有實感,施燃說的寸土寸金是什麼意思。
往前是思南書店,往後離孫先生行館舊址也不遠。兩側都是高聳的梧桐、花園洋房,海派風格鮮明。
整理完東西,她打給施燃,“這個房子……”
她站在陽臺上,這個季節滿眼綠意,草木蔥鬱。她猶豫了下,才繼續說:“房子很乾淨,像是一直有人打掃的。”
施燃愣了下,“是嗎。”
“後來Evan沒有再聯絡你嗎?”
“沒有。”
她不在乎地笑笑,說就當是Evan留的遺產,別有心理壓力,住就是了。
陳紓音嗯了聲。
施燃比她們更早出社會,在三人中擔著姐姐的角色,從來報喜不報憂。但陳紓音清楚,如果真這麼灑脫,就不會把房子空置這些年。
她走後十來天,謝明玦沒有找過她。
施燃問她現在算什麼情況。
陳紓音說不知道。半晌才說:“這個世界總給我一種,付出真心就會遭報應的感覺。”
黃梅天,即便不下雨,空氣也悶得透不過氣。
從雲南回來後,她第一次有了些傾訴欲。
她對施燃說,其實忍耐這件事本身,對她來說是常態,是肌肉記憶。她從小到大都是這麼做的。
只要足夠忍耐,她就能被冠上聽話、懂事的標籤。在陳家的日子就能好過一點。
但溫倪的死像是一記警鐘。
這種生活,真的是她想要的嗎?她很迷茫。
那晚在計程車上,陳紓音態度明確,謝明玦不是聽不出來。他浪蕩但也清高,不可能執著在某段露水情緣上。
施燃沒有再勸她。
“不健康的關係,早點結束是好事。”她這樣說。
住在這裡只是過渡。
陳紓音委託了中介找房子,等找到合適的就搬出去。但她沒想到,住下的第三天,下班回去,她比施燃更早見到了不速之客。
那天瓢潑大雨。
陳紓音從計程車上下來。她撐了傘,手上抱了幾個紙袋子,樣子可堪狼狽。
視線餘光裡掃到一條黑色奧迪。
車子熄了火,前檔玻璃一層厚厚的水霧,像是已經在雨裡泊了很久。
舊租界這一帶豪車遍佈。這種車太普通,不普通的是車牌。
滬A、4個0開頭。
陳紓音下意識多看了一眼。
但也僅僅是一眼,雨太大,她顧不得這些,抱緊東西準備往裡走時,駕駛座車門開了。
司機模樣的人下車,撐了傘,徑直朝她這邊走。
“小姐。”他叫住她,小跑了兩步。
陳紓音步子停住。
“找我?”
“先生想問您兩句話。能否隨我上車?”
目光越過他,投向不遠處。後座車窗降了點,露出半張過分英俊的臉。陳紓音怔了下,“有什麼事嗎?”
司機說只耽誤您幾分鐘。
車內有微苦的茶香。陳紓音依言坐進去,但司機沒有再上來,撐了傘站在路邊等。
男人西裝革履,分腿坐著。
陳紓音整理了一下沾溼的裙襬,主動開口:“您找我是……”
“你和施燃什麼關係?”他掃她一眼。
那一眼氣場攝人,陳紓音莫名想起謝明玦。明明兩人長相完全不同。
比起那個人的矜冷浪蕩,眼前這個男人,更沉穩、更平和。無波無瀾的一眼,落到身上,有讓人緊張的存在感。
她沒有回答。
沉默著、盯著男人看了會。她淺淡笑笑,“久聞大名。Evan。”